六分鍾就六分鍾吧。
劉培茄歎了口氣,此時此刻,除了相信史騰,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兩人一前一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前進,史騰打頭陣,他的心理壓力其實很大,如同盲人走夜路。
人類到底是視覺動物,什麽都看不見,心裡自然打鼓,史騰和劉培茄都是這樣的人,就算你把他倆蒙上眼睛放在空曠的足球場上,他們照樣擔心走路的時候會不會撞到台階。
濃厚的雪塵把能見度降到了零。
兩人邊走邊呼叫卡西尼站,隨著距離的靠攏,重新取得聯絡的可能性會越來越大。
“我是劉培茄,我是劉培茄!呼叫卡西尼站……有人嗎?有人嗎?木木?岱嶽?卓老大?小梓?來個人啊……哎我說老史,你一步有多長啊?”劉培茄忽然問。
史騰愣了一下,刻意往前邁了一步,心裡估算了一下,“差不多七十公分。”
劉培茄算了算,“那走到站裡得要三千步了。”
“我們走的未必是直線。”史騰說,“可能不止三千步,我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如果閉著眼睛走,肯定走不直。”
“我跟你共事這麽多年,居然今天才知道你是個重度殘跡!”劉培茄吃了一驚。
“你他媽才是重度殘跡。”史騰罵了回去,“我左腿隻比右腿長了兩毫米,老早以前出事故落下的病根。”
“那也是殘疾。”劉培茄說,“同志,出示你的殘疾人證,沒有殘疾人證不能免費更換義肢的,什麽?你說你兩腿一長一短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來?那也不行,規定就是規定,沒有證就是不能給你換……”
劉培茄絮絮叨叨地說著垃圾話。
“你也需要換個義肢,茄子。”史騰說,“你需要換個電子腦。”
史騰說完這句話,用力往前跨了一大步,向劉培茄證明自己沒有問題。
可誰知他這一腳踏下去,那燈光猛地一晃,立刻就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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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培茄也嚇了一跳,“老史?”
眨眼之間,“噌”地一下? 史騰就沒了。
劉培茄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老史!老……”
下一秒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倒在地? 劉培茄一屁股坐在冰面上,然後像坐冰滑梯似的一路下滑。
劉培茄尖叫著滑到了坡底? 然後撞在了史騰身上。
“哎呦我去……這特麽是什麽?”劉培茄暈頭轉向? 扶著史騰慢慢爬起來,“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兩人打著頭燈東張西望?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逐漸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坑? 而自己就在坑底。
他們之前腳底下有一條旱廁那樣的坑道? 由於能見度太差誰也沒看到,坑道底部是斜坡,斜坡像滑梯一樣一路通往大坑的坑底,剛剛史騰就是一腳踩進了坑道裡? 他那一步踏得格外用力? 所以一腳踩空幾乎摔了個狗啃泥,像企鵝一樣趴著溜了下去,順便還帶著劉培茄一起滑了下來。
“這裡怎麽有個坑?”史騰把濾光面罩推上去,借著燈光,他勉強能看到傾斜陡峭的坑壁? 從他的腳下開始,呈四十五度角向上延伸隱沒在濃重的雪塵中? 他抬起頭,估計這坑有六七米的深度。
“坑裡有東西? 老史,你過來看!”
劉培茄把一支鏽跡斑斑的標定杆拔起來? 扔到史騰的手上。
“你看? 這東西熟悉不?老史。”
史騰點點頭? 他認出來這是卡西尼站科考活動中常用的標記杆,一米多長,手腕粗細,金屬材質,紅白相間的塗色,內部有高光燈和無線電信標,在荒野中非常醒目。
二十年前卡西尼站的駐站隊員出外業時,就經常帶著一大捆這樣的杆子,走到哪兒插到哪兒,用來做位置標記,在荒無人煙的茫茫冰原上,這些標記杆是比電子導航更有用的導航工具,它不會受到泰坦上複雜電磁環境的干擾,看到這些標記杆,史騰意識到自己距離卡西尼站不遠了。
“這是誰放到這兒的?”劉培茄問。
“反正不是我們。”史騰看了看手中的杆子,抹掉表面覆蓋的冰層,勉強可以看到模糊的英文字母,史騰又重新把它插到地面上,“是二十多年前卡西尼站還在的時候那些人留下的,這裡應該是個科考點。”
“二十多年前有人在這裡挖東西麽?”
“應該是的,我們滑下來的那條坑道就是用來運輸重型機械的斜坡,專門挖出來的。”史騰說,“這裡是個很大的科考點。”
“那我們距離卡西尼站應該近了。”劉培茄問,“老史你有信號了嗎?”
“噪音很重,得再往前靠一靠。”
除了標記杆,坑底還遺留著其他人類活動的痕跡,史騰和劉培茄蹲下來在地上摸索,他們看到深紅色的收納盒,被釘在地面上,盒子裡裝著地質錘、標尺和鑽頭,已經落滿了積雪,一人多高的激光打孔儀歪歪扭扭地倒在一旁,測距用的全站儀還像個稻草人一樣立在那裡,散開堆積的腳手架不知是未來得及安裝還是已用完被拆卸,以及零零碎碎的小工具,尖頭手鏟、墊板、密封袋,都掩埋在積雪中,不知是何年被人們遺落於此。
到處都充滿了人類活動的痕跡,但到處都沒有人。
這是一片被廢棄的科考基地,史騰可以想象二十年前這裡肯定人來人往,他不知道這個點廢棄了多久,可能是老早就被廢棄的挖掘坑,也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最後一批卡西尼站駐站隊員待過的地方。
“當年這裡肯定挺熱鬧。”劉培茄說,“跟建築工地似的。”
“是挺熱鬧的。”史騰跪坐在地上,仔細觀察收納盒上的銘牌, 時隔多年,銘牌上的數字和字母已經很難辨認,“4001……28……N……apoleon……”
“上面寫著什麽?”劉培茄湊過來。
史騰長籲了一口氣,“我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了。”
“什麽地方?”劉培茄問。
“拿破侖坑。”
“拿……”劉培茄覺得這名字似曾相識,像是在哪裡聽過,但肯定不是因為某個科西嘉矮子。
“當年他們發現黑球的地點……就是這裡。”史騰慢慢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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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閑話:在海口出席閱文的活動,實名羨慕昨晚抽獎抽到了白銀盟和黃金盟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