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神來不拜仙,閻王大帝奈我何,菩薩佛陀又怎般?”
裴楚佇立在船頭,望著客船漸漸駛遠,墜入江面遠處的煙靄,心中隻覺得那虯髯大漢的歌裡唱的一句比一句大膽。
定定站了一會兒,裴楚才收拾起心情,低頭看時,忽然失笑出聲。
“素素啊,倒不知道你還是個小酒鬼。”
“哥哥也要喝嗎?”
陳素醉眼惺忪地抬頭看著裴楚,小臉掛著笑意,卻是方才趁著裴楚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雙手捧著碗,不時砸吧著嘴,一幅愜意的模樣。
“行了,不可過量。”
裴楚看著陳素那貪杯好飲的模樣,搖搖頭,將剩下的半壇子酒重新封口,交給陳素讓她藏回船艙之內。
這酒裴楚雖然沒有飲,但色澤氣味,大抵還是能夠看得出來,當屬得佳釀一類。
小姑娘抹抹嘴,嬉笑一聲,接過了酒壇,抱在懷裡,晃悠悠地躲回了船艙。
裴楚再度揚起竹篙,輕輕推動小舟前行。
一路之上大抵是進入水域通暢的路段,往來的行船漸漸多起來,不時會有烏蓬小船和一些內河的客船樓船之類的經過。
未免發生衝撞,需要時時刻刻警惕,裴楚又將船劃得離江岸稍近一些,也不太費什麽氣力,只有遇上水流極為遲緩的水域,才會到船尾,慢慢劃幾下槳。
船艙內,陳素喝了兩碗酒後已然支撐不住,醉倒睡了過去。
裴楚一人在船頭,或站或坐,眼望著江面清波,心念玄關穴竅,順水而動,混混續續,空空忘忘,兀兀騰騰,似大休歇,又如大清靜。
“船家,船家……”
不知何時,江岸上忽而有聲音傳了過來。
裴楚緩緩起身,側頭遠眺,就見十多丈外的岸上,站著一個似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頭戴抹眉梁頭,身穿麻布寬衫,身後似背著一個包袱,正衝著他連連揮手。
他略感奇怪,朝著那年輕人回了一聲:“何事?”
“船家可是要去白中鄉,可否捎我一程,我付你銀錢。”岸上的年輕人面頰似被烈日曬得有些發紅,胸前的衣領被汗漬打濕透,神色間似頗有焦急。
“這是把我當渡人的艄公了。”
裴楚聞言笑了起來,他戴著鬥笠,蓑衣雖脫了,可撐篙行船,倒是真有幾分江上艄公的架勢。
只是白中鄉裴楚卻不知這個地名,笑著問道:“白中鄉在何處?”
那看著像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微微愣了下,這時似看出裴楚身上的道服,連忙回答道:“順水而下,約莫就五七裡的水路。”
說著,頓了頓,遠遠的衝裴楚作揖行禮道,“我今日誤了時辰,前面渡口沒能趕上船,陸路再走就是山嶺,且勞煩道長捎我一程,若不順路,渡我過江也好。”
裴楚聞言望了一眼江左北岸,果然前面多是高山,反而南岸地勢平緩,隱有大路可走,當下點點頭:“行,我帶你一程。”
反正他也是順水而下,聽到年輕人說前面五七裡水路有市井,正好補給。
等裴楚將小船靠了岸,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抓著裴楚遞過的船篙,爬上了船,又連朝裴楚行禮感謝,“多謝道長。”
目光看清裴楚的面龐比較年輕,似還有幾分意外,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小塊碎銀,送到裴楚面前,要充作船資。
“不必了,順路而已。”
裴楚搖頭沒有接下,不過從此舉動,
也看出這年輕人大抵沒有太多心機和經驗。 財不露白,獨身一人上了陌生的船隻,抬手就是給付銀錢,若遇上水匪之流,可是有滾刀面和餛飩面的
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聞言微微有些赧然,又作揖行禮,而後環顧了一下小船,見船艙內似有人睡著,便在船艙外搬了個矮凳坐下,不時擦拭著額頭面頰上的汗水。
裴楚看似無意地隨手一招,小船周圍起了一絲涼風,跟著又撐篙行船,隨口說道:“不知秀才如何稱呼,這邊是什麽地界?”
那書生打扮年輕人聞言連忙站起,面色微慚道:“不敢當秀才之稱,在下雖癡讀過幾年書,卻未曾有功名,如今正與人學些商賈之事,聊以謀生。”
經過了諸多州縣,此方世界的人文風貌,裴楚大概也知曉一些,類比的話,差不多是宋明時期。
大周朝選拔天下英才,設有文武科舉,文人士子地位頗高,越州雖荒僻,但這百多年下來人文之風也算繁盛。
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這會也大抵看出裴楚應當是順江而下,可能不知具體到了何處,跟著繼續道:“此間是寧縣榮境內,再往便是縣中所轄的白中鄉。”
“多謝書生告知。”裴楚點點頭,他一路操持舟船,順水而行,已然是穿越了不少縣郡。
越州五郡,東越、建安、寧平、將樂、安詔,裴楚出了建安郡之後,已然到了寧平郡的寧榮縣境內。
隨著舟船漸行,兩人又互通了姓名,漸漸熟絡了幾分。
裴楚從閑聊中得知,這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名為謝采文,自嘲雖有采文之名,但學業一直是不入流的末等,幾次舉業都未能榜上有名。
後來家中父母安排娶了親,他眼見自家不是材料,科道無望,也熄了心思,乾脆在寧榮縣一名早先發跡的鄰人貨棧中,充作學徒小廝,學些商賈之事。
此次回白中鄉乃是家中父母催促,他新婚不久,已有四五月未曾歸家,不免冷落了新人。
又聽得裴楚是從北越州建安郡順江而下,各處遊歷,謝采文眼裡又多了許多羨慕之意。
小船一路飄飄蕩蕩,差不多到了日暮時分, 漸漸來到了一處泊頭。
泊頭外有客船小舟停在此處,遠處的江岸上,屋舍稠密,人煙密集,卻是一個好大的市井村鎮。
“哥哥,這裡有人家。”
船艙內睡了小半日的陳素已然爬起,看到村鎮出現,臉上露出了雀躍之色。
“等會我們上去。”
裴楚笑著點頭,多日行船,雖然以他和陳素得了“九牛神力”加持的體力,並不感覺如何勞累,但久了也不免乏味。
謝采文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近的村鎮,臉上微微露出了些許激動之色。
這時,聽得裴楚和陳素的對話,又轉過頭來,朝著裴楚行禮,道:“裴道長,我家就在左近,若不嫌棄,可去我家中歇上一夜。”
裴楚忽聽此語,略有意外,隻當是客氣話,笑道,“書生自去,不必客氣。”
謝采文搖了搖頭,拱手行禮,神色頗為誠懇道:“我在江邊喚了頗多行船,唯有道長不嫌麻煩願意載我,又不收我船資,我正愁無以回報。”
說著,頓了頓,又道,“且我家中父母內子,皆是好客之人,若得知我不邀道長和……令妹,到家中一坐,反而要責罵於我。”
話說到此,裴楚也不矯情,笑道:“那就叨擾了。”
幾人說話間,裴楚讓陳素收拾好行李,又在泊頭前尋了看船管事的,交了幾文錢,跟著謝采文順著泊頭的道路往市井走。
鐺鐺鐺——
幾人還未進入白中鄉,忽然一陣鑼鼓敲打的喧鬧聲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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