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腹內如絞撕肝裂肺無休無止的痛!
楊淩拚力掙扎,想從噩夢中醒來。
混沌漸漸明晰,楊淩眼中出現了一片蔚藍,幾朵白雲悠閑的徜徉在天際。
這是......天?天怎麽會這樣藍?習慣了霧霾灰的楊淩有些不適應。
終於從噩夢中醒來了,楊淩有些沾沾自喜,這夢太可怕了。
可是馬上他就喜不起來了,因為他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胸腹間還在繼續劇痛。
自己不是正在屋裡用燭火熏烤那本道家《玄一經》,希望發現點兒秘密嗎?這怎麽還鬥轉星移換地方了呢?
楊淩掙扎著想爬起來,可是魘住了一般一動不能動。只在眼角的余光裡發現周圍橫七豎八躺著很多人。
幹嘛呢?天當房地當床野營午睡呢?
這些人是誰?
這些人是......我的六個師兄?!
驀地,無數記憶碎片湧入腦海,頭痛!完全壓過了腹痛的頭痛,炸裂一般襲來。
章朝萬歷四十二年,現在是章朝萬歷四十二年?!
楊淩欲哭無淚:白雲蒼狗,自己居然回溯了四百年,到了一個和明朝似是而非的章朝。
章朝開國皇帝是朱元章,他認為自己名字起得好:前半部“誅元”已經完成,最後一個字“章”,順理成章也就成了國號。
他的不肖子孫朱翊鈞一樣誤國有道,外有倭寇、蒙元、後金寇邊。內有水旱天災不斷,盜賊四起,天下亂象已成。
自己附身的這個楊淩十四歲,是五台山大通寺武院燒火做飯的俗家弟子。
大通寺武院頗負盛名。這次派出了六個武僧保護被山賊勒索的大灣村,十四歲的火頭軍楊淩,就是伺候幾個師兄衣食住行的。
武僧們本以為要對付的是一夥小毛賊,哪知是強橫的清風寨。半路上就被這夥山賊伏擊,全數魂歸極樂,當然不算自己這個弄不清什麽狀態重傷的人。
楊淩這個時候總算明白過來,自己穿越了。
我靠,我就說那個老道和自己非親非故,非說和自己有緣,一定要把兩千年秘傳的《玄一經》送給自己呢,這是跨朝代拐賣人口啊,自己可被缺德老道害慘了!
楊淩一想起和父母兩世相隔,不由得悲從中來。自己是專業驢友經常出門不假,可這一次遊的也忒遠了些。
傷心了好一陣,他心情才平靜了些。暗道兒行千裡母擔憂,無論自己在哪,父母都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吧?開局一個農民,日子還可以過下去,可自己現在這個狀態算是瀕死吧?還能活下去嗎?
據說上帝關上一個門就會打開一扇窗,這特麽都關上一個世界的大門了,總得給我個金手指吧?
“系統系統!呼叫系統!”楊淩心裡叫道。
沒反應。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還是沒動靜。
哦,對,自己是個小和尚,喊錯了,換神:“佛主菩薩羅漢,哪位大能有閑,救救弟子則個。”
還是沒動靜,看來開的不是這扇窗。
“987x765等於多少?”腦袋正常,根本心算不出來。
楊淩正用胡思亂想轉移痛苦,遠處忽然有了聲音。
“牤子,你看看還有活的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一個公鴨嗓一嘴的慈悲。
“好咧!胡大夫,這些人......這些人好像都是死的啊。”一個大嗓門的少年有些失望,
浮屠不好建啊。 那胡大夫不高興道:“牤子,你別傻乎乎只看人啊,順手摸摸口袋,對,看看有錢沒。哪個事重要還分不清?”
“俺懂俺懂,救命造浮屠重要。”
“救人先救己,俺們都特麽快窮死了,找錢更重要!”胡大夫有些怒了,這個弟子腦袋真像牤子一般不轉個兒。
“胡大夫別生氣,俺這回真懂了。”當學徒首先要聽話,牤子趕緊手忙腳亂的翻找起來。
“來救星了!”楊淩想掙扎一下引起那兩人注意,可惜還是一動不能動,難道是兩世記憶融合的後遺症,全身不遂了?
正急切間,忽然眼前一黑,尖嘴猴腮的胡大夫出現在楊淩面前。
胡大夫搖頭晃腦有些惋惜:“呀哈,還有個小和尚。誒呀——腦袋打破了,誒呀——胸骨好像都斷了,這孩子死的還挺慘,眼都閉不上。”嘴裡嘟囔手沒閑著,直接摸進了楊淩的口袋。
胡大夫拿了楊淩的七文錢要走,楊淩可真急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怎麽這麽不負責任呢?
恰好胡大夫一腳踩在他手掌上,楊淩手一痛,居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救命!”
“誒?”胡大夫警覺的四處查看:“怎麽好像有動靜呢。”
“就你腳下那個人,好像是他呼救。”牤子耳朵好使。
胡大夫驚訝道:“牤子,看來師傅我醫術又進步了,用腳都能把死人踩活。”
胡大夫蹲下,重新按了按楊淩胸骨,疼得楊淩哼出了聲。
胡大夫做出診斷道:“肋骨盡斷,這人活不了。”
牤子蹲在那傻乎乎道:“您剛才按他,他還出聲了呢。”
胡大夫搖頭晃腦道:“牤子,不要被雙眼迷惑,要相信醫學!這樣重的傷能有活人嗎?就算他現在活著,也馬上要死了。”
這可不能認帳,楊淩拚盡力氣,發出微弱聲音道:“我還有救......”這時胡大夫已經起身走了幾步,牤子喊道:“大夫,他說他還有救。”
胡大夫道:“他說有救就有救?我是大夫他是大夫?要相信醫學。”
胡大夫忽然住了口,可能是良心發現,又轉回身蹲在楊淩身邊,兩眼有些發光道:“難道真可以救一救?這麽重的傷,正好牛刀小試啊。”
胡大夫摩拳擦掌,有了見獵心喜的意思。
楊淩被胡大夫的目光嚇毛了:這家夥怎麽有些像鄉下屠夫殺豬,看看從哪處下刀的樣子?這是醫生嗎?可不是醫生怎麽會叫大夫?
牤子雖然有些傻,也知道捧臭腳:“對,牛刀小試!以前都是給牛動刀了,這回在他身上試一試,以後說不定咱就可以給人動刀了。”
楊淩心裡咯噔一下:壞了,這大夫是個獸醫啊!蒼天啊,大地啊,這是猴子派來的救兵吧?很明顯是動物系的啊。
可惜楊淩乾著急說不出話。
胡大夫皺著眉頭苦思治療方案,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旁邊一起發呆的牤子嚇了一跳,楊淩也嚇了——他跳不起來。
胡大夫得意洋洋道:“這人的骨傷是不打緊的,養一養就好了。關鍵是內傷。”他隨手拍了拍楊淩的肋骨,疼得楊淩直翻白眼。
胡大夫繼續發揮聰明才智:“這些斷了的骨頭可能刺破了內髒,造成內出血。”
楊淩一喜,暗道:“看這大夫說得頭頭是道,自己可能錯怪了他。說不定真有兩把刷子。”
胡大夫大手一揮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來的路上有個尼姑庵沒人,走,先把他弄那去慢慢治。”
“好嘞!”
牤子是個勤快人,力氣還大,彎腰就把楊淩背了起來,這一扯楊淩胸腹間劇痛,眼冒金星,強忍著沒昏過去。
這可不能昏過去,萬一被胡大夫認為沒治了丟這,晚上肯定被各種動物會餐了。
牤子大步前進,楊淩咬牙切齒忍著。
忽然牤子覺得有些背得不舒服,兜著楊淩屁.股躥了一下。
得,這一下楊淩痛不欲生,終於抗不住昏過去了。
楊淩再醒過來,已經躺在尼姑庵裡石磨上了,胡大夫端詳著他,摩挲著下頜,一副名醫的樣子自言自語道:“這小和尚臉色蒼白,內出血嚴重啊。需要把這些血排出來。”
楊淩有些糊塗:“排血?難道不是想辦法止血嗎?雲南白藥你沒有,三七什麽的總該有吧?”不過自己不是老中醫,也真搞不準怎麽治內出血,人家獸醫也是醫,聽著吧。
胡大夫回頭道:“牤子,給牲口治腸梗阻的巴豆還有嗎?”
牤子道:“有呐。”
胡大夫斷然道:“你去熬巴豆湯給他灌下去,身體裡的淤血就排出來了!”
楊淩眼前一黑,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從古至今,有聽過用巴豆湯排淤血的嗎?這特麽古人都愚昧到這個程度了?
明朝李時珍不是編了《本草綱目》嗎?感覺這章朝和明朝沒差大格,就算李時珍沒出世,《湯頭歌》《千金方》什麽的,總有幾款排淤血的藥方留下來吧?喝巴豆湯排淤血是哪個爺爺留下來的方子?這是讓自己不得好死的節奏啊。
牤子年輕勤快,行動力十足。沒用多久就端著一盆熬好的巴豆湯過來了。
現在楊淩已經確定:這胡大夫真的是給牲口治病的大夫。給人喝能用得著一盆?人一次能喝下一盆嗎?
不過事實再次證明楊淩錯了。
一個人喝下一盆湯很難,可灌下一盆湯還是容易的。
牤子灌藥很熟練,掰開楊淩的嘴,捏著楊淩鼻子,“咕嘟咕嘟”很快把一盆湯灌了下去。
楊淩一天水米未進,這熱乎乎湯進了肚真挺舒服。可是沒一會兒,他的肚子就咕嚕咕嚕翻江倒海起來。
胡大夫聽了這聲音,驚道:“不好不好,牤子你快給他找個方便地方,人家這磨盤是磨米的地方,過幾天尼姑躲賊回來可怎麽用?”
牤子來了聰明勁兒,建議道:“大夫,庵後有條溪水,不如把他放那那,邊拉邊衝洗了。”
胡大夫從善如流,嫌惡的揮揮手道:“這個主意好!快快,快些把他弄走。”
牤子隨手夾起楊淩就跑,這一下楊淩又痛徹心扉,可牤子哪管這些。
他一氣兒跑到河邊,三兩下扯下楊淩僧衣,赤條條丟進溪水裡,隻留個光頭在外面。
溪水就算是夏季也刺骨的涼。正常人躺進去都受不了,更不要說楊淩這樣的重傷號了。
楊淩心裡先罵一通亂開藥方的胡大夫,再罵一通把他處以水刑的牤子。這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師徒倆都是害人的好手啊。
他卻不知正是這害人的師徒倆,讓他有了一番天大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