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光緞之下,掩蓋的是一雙清澈的眼睛,顧海與蘇子看得入神,原還在為白降的天賦所震撼,此刻又對那張好看的臉羨慕起來,不由在心中暗道,果然上天並不是那麽公平。
“你們可要學著點呀,千萬別一味生搬硬套我說的。”晏別突然的開口,打斷了正滿目驚歎豔羨的二人,待再回頭看時,故事中的晏別與白降已然準備離開。
顧海環視四周,此時的雪竹林中,滿是被攔腰折斷的翠竹,原來先前撞擊在竹竿上的音刃,看似已被化去棱角,而內裡卻依舊洶湧著白降與晏別注入其中的修為。想來就算今天隨手翻到的並非這一段故事,對方大約也依然會帶自己與蘇子來到這裡,畢竟如此場面可不是隨便出個門就能看見的。
雪竹林中隻余下顧海一行三人,地上依稀還留著晏別與白降離開時的腳印,以及一道道並不規律的劍氣震蕩過後的痕跡。
蘇子瞥了眼晏別手中的短笛,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稍思索了一番,接著問到:“前輩,對手二人一琴一阮,可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原來還有擅琴之人嗎?”晏別像是有些驚訝的說道。
“你們怎麽不早說呀。嗯~因琴之地位甚高,故而一般不作伴奏,這你知道吧?”她知道顧海應當並不了解這些,於是便越過他直接看向了蘇子,見少年肯定地點了點頭,於是又繼續了下去。
“若是如你所說,對手為一琴一阮,那麽必以琴為攻,阮為守。當先破其防禦,後亂其進攻。”晏別說罷舉起短笛,頓時便是一曲。
與先前所奏的所有曲子都不相同,此番晏別所奏之曲雖旋律相近,節奏卻稍慢了些,連帶著音調也低沉不少:“琴音的殺伐之氣並沒有笛聲鮮明,若是有其他樂器相輔,應當更是不易察覺。”
“我們那時的用琴之人倒是都不喜歡與人一道參賽,所以我也沒有切實體會過,只是猜測應當會是這段罷了。若是將來你們上了音律課,就會發現塤與箜篌大多也是這樣。”晏別說著將短笛在指尖轉了幾圈,大約是確實沒再想到些什麽,於是又複將它握回手中。
“好像沒什麽要補充的了,你們早些回去休息吧,祝你們好運呀!”她將眼睛笑得彎彎的,接著摸了摸顧海與蘇子的腦袋。與先前一樣,那雙手沒有絲毫溫度,感受不到任何可以形容為冷或熱的觸感。
顧海抬眼盯了一小會兒面前的少女,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描述才好。
良久,他才終於想到,對方就像是一道過於真實的虛影,看似存在,卻並不存在。
離開故事前的最後一刻,顧海與蘇子在強烈光芒的籠罩下,依稀瞧見晏別衝著他們揮了揮手並大聲喊到:“音律千變萬化,切忌生搬硬套啊!”
被強光迷得幾乎睜不開眼的少年將手擋在眼前,試圖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晰些,可到底面前就隔著一片朦朧白光,那麽遠遠看去,倒不像是顧蘇二人即將離開,反而更像是那個原本就應當不存於世的少女,終於被光芒吞噬。
被照得如同白晝般的夜空逐漸恢復平靜,晏別卻依舊仰著頭怔怔望著天空。
遠處升起萬千天燈,如同滿空螢火,她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終於在西洲的小棧橋上找到了那兩道熟悉的身影。
“江氏的星官說今日會有流星雨!你先把願望想好,到時候我們一起許願呀。”
“這你都信嗎?”
“哎呀,反正許個願試試嘛,
不成就算了,若是實現了豈不美哉。” 晏別繞到二人身前,看著少年沉默不答,表情卻像是認真思索了起來。那個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已然想好了願望,於是微笑著側頭看著身邊的白降,用目光勾勒出少年在月光的籠罩下仿佛閃著光一般的輪廓。
突然,天空中像是有什麽飛快地從那漫天螢火中劃過,少女興奮地拉扯著白降的衣袖,指著夜空中越來越多的耀眼光弧說到:“白降!快許願!”
少年大抵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景象,一時間竟就那麽愣在原地,光顧著看那滿空星辰流轉了。直到被晏別晃醒,這才閉上眼,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了早已想好的心願。
再睜開眼時,身邊的晏別正好奇地盯著他:“你許了什麽願望呀?”
白降剛想開口回答,卻又突然被晏別叫住:“等等!還是別說了,說出來就不靈了。”
少年看著晏別那雙好奇卻又有些失落的眼睛,輕抿雙唇,最終托起她的右手,在上面一字字寫出了自己的願望。
“我希望,能不依靠白氏,獨創一道,開山立派,名流千古。”
他低著頭,發間的月光緞便隨著清冷的夜色閃爍出了晏別眼中最為溫柔的光芒。
待最後一筆落下,晏別開心地握緊了手掌,輕笑著對白降說到:“真好,我的願望也差不多!”
就在故事中的晏別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站在二人面前的少女含著滿眶的淚水,強撐出一絲笑意說到:“我的願望是, 希望白降能夠心想事成。”
流星雨結束之前,晏別便被侍從尋了回去,晏氏的門禁向來比白氏早些,於是白降也並未挽留,只是仿佛害羞一般小聲道了句晚安,望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那一片螢火之下。
夜風將白降的長發吹得有些凌亂,他抬手將它們稍撥開一些,仰頭繼續看那天空中與無數孔明燈交織著的流星。
也不知是想許願,又或僅僅只是在自言自語,白衣的少年握緊了手中的劍,向著那些絢麗的光亮輕歎道:“我喜歡晏別。”
劇中人輕描淡寫般的五個字,對於與他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晏別來說,卻像是寂靜宇宙中突如其來的天籟一般。那些原本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在一瞬間決堤而出,再也無法止住。
她終於找到了百年孤寂間一直想要尋得的肯定回答,一個值得她在這真實又虛無的故事中無盡徘徊的答案。
“我也喜歡你啊。”
少女終於無法抑製地嚎啕出聲,她明明就在白降的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可那個最為耀眼的少年卻根本不可能看見,他只是溫柔地望著夜空,仿佛即將受召的神明一般。
“我好想見你,好想見你啊!白降,快來帶我走吧,我好想你啊……”
白色的衣衫在風中鼓動,發間的月光緞纏繞著青絲被揚起又拍下,白降不知為何向前微微邁了一小步,恰巧便到了離晏別所在不足一寸的位置。
少女漸漸停止了哭泣,仰頭看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接著,踮起腳尖,裝作能夠觸及對方的樣子,將雙唇湊近了對方的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