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好厲害。”

　　馬屁精龐恭孫也不管詩詞做的如何，反正拍馬屁是沒有錯的，而第一個拍馬屁更是最香的。

　　“好詩、好詩，醇之兄，你這個女婿也非同一般呐。”

　　歐陽修非常讚賞，尤其是其中的意味比勸人讀書更上一個層次，告訴人們不要紙上談兵，多去實踐，立意非常好。

　　“哈哈，客氣，客氣，不過按照題目來看還是君實的更加符合題意，承志做的很好只是與題意稍微有些偏差。”

　　龐籍馬上站出來說話，他兩邊和泥，從詩詞上看方承志肯定勝一籌，可是他不能讓學生下不了台，所以老家夥一開口就貶低方承志抬高司馬光。

　　司馬光無語道:“老師，是承志做得好，我還不至於這麽小氣吧?”

　　“哈哈，都好，都好。”

　　龐籍高興的哈哈大笑，他當然知道這個學生品德高尚、潔身自好，只是有些事人家可以不在乎，但是你必須要去做，他一扭頭看到龐恭孫在那裡傻笑，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個廢物，傻笑什麽，還不快點倒酒。”

　　龐恭孫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的給大家端茶倒水，沒得辦法，誰讓自己比人家差一大截呢，自己好廢！

　　“嶽父，我覺得您應該向德孺道歉。”方承志語出驚人。

　　正在喝酒的龐籍差點嗆死，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掏掏耳朵，不敢置信的問道:

　　“我給我孫子道歉?”

　　其他人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就連後腦杓火辣辣的龐恭孫也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他，龐元英的腳在桌下踢著方承志，讓他不要亂說話。

　　“沒錯，我覺得你應該道歉。”

　　方承志怡然不懼，直視龐籍的目光，龐籍常年身居高位又是南征北戰，身上的氣勢驚人，方承志第一次真正面對大人物的威壓逼視，他的雙腿在打顫，卻死死釘在原地絕不屈服。

　　他以前以為什麽氣勢什麽的全是胡說八道，此時他才知道自己的見識太淺薄了，氣勢真的存在，就好似一個普通人見到一個凶惡的罪犯都沒有勇氣對抗，下意識的想要逃離不去抵抗。

　　而龐籍這種人身上的氣勢排山倒海、泰山壓頂，這不是什麽玄妙的玄幻故事，也不是氣或者功法，而是一種精神爭鬥或者說心裡鬥爭。

　　堅持了十息時間，龐籍身上的氣勢一散，眯著眼睛看著他，輕聲問道:

　　“為什麽?”

　　“德孺不僅是您的孫子，他還是一個人。您嫌棄他廢物，卻不知他有今天這樣的結果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不相信德孺不想做一個好孩子，不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您嫌棄他不中用的時候可曾想過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龐籍怒極而笑，低吼道:“難道他廢物還怪我?”

　　方承志點頭，他在眾人各種複雜的目光中朗聲道:

　　“我認為一個人的成長總會經歷這樣那樣的挫折，我們家人就應該在他遇到各種問題的時候給他指導，比如他紈絝貪玩我們就要告訴他普通百姓是什麽生活;他不好好讀書就讓他知道不讀書就沒有地位。

　　他不聽話可以打他罵他，但是絕不能不告訴他因由的打罵，我們是他的家人，若是連我們都去排斥他，打罵他，那麽這個世界上他還有什麽是可以依靠的呢?我想這種無依無靠的痛苦司馬二哥最能體會。”

　　司馬光在一旁下意識的點頭，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是他這輩子最難受的時刻，

真的是比死了爹還痛苦。　　“我教育自己的孫子還有錯了?”龐籍並不認為自己錯了，爺爺打孫子天經地義。

　　“您自己也說了，是教育孫子，那請您告訴我您剛才教育什麽了?您不過是用教育的借口在發泄自己內心的火氣罷了，說到底您還是為了自己，和教育根本不沾邊。”

　　被方承志說中痛點，龐籍覺得頭暈眼花，他真的沒有往深處想，他只是下意識這麽做，從來沒有想過傷害誰，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親人。

　　龐籍後退兩步被龐恭孫伸手扶住，他伸手又向打人，看到孫子委屈和祈求倔強的眼神，這一次卻怎麽也下不去手。

　　他哆哆嗦嗦的指著方承志，喘道:“你......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方承志搖頭，歎息道:“嶽父，其實到了您這把年紀什麽面子都是假的，一家人和和睦睦快快樂樂才是真，您這些天真的體會到天倫之樂了嗎?

　　怕是和您在衙門在軍營沒什麽不同吧，不同的是您的手下換成了家人，而您依舊是對他們發號施令，稍不順心就打罵，兒孫對您更多的是畏懼、尊敬，卻沒有愛戴、溫情，您的重孫子喜歡找您玩嗎?怕是看到你就哭吧！”

　　“住嘴，你給我住嘴！不要說了！滾，給我滾。”

　　龐籍發瘋，他抓起身後的茶杯砸向方承志，他指著方承志歇斯底裡的怒吼，臉憋得通紅，喘氣更粗了。

　　歐陽修在一邊沉默不語，方承志的話何嘗不是擊中他的心靈，他雖然沒有龐籍在軍中養成的那麽霸道，卻也是對子女高高在上。

　　更讓歐陽修深思的是方承志的話對那些士子的教育問題，他作為文壇盟主有這個責任和義務改善教育。

　　現在的教育方式是不是落後了?是不是有問題?

　　方承志頭微微一歪就躲過了砸來的茶杯，他見到老爺子喘的厲害，不敢再說了，萬一氣出個什麽毛病他裡外不是人。

　　“嶽父您別生氣，我想以您的智慧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我不認為德孺是一個廢物，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

　　人一生下來都是一樣的，等他長大變成什麽人，完全看他成長的過程，德孺小時後被家裡寵溺養成一些壞習慣，也沒有好好讀書積累學問，可是不讀書不代表沒本事。

　　而且人的能耐是在不斷積累總結的，就算醉翁居士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文壇盟主，您年輕的時候也不是直接統領千軍萬馬。

　　所以我們應該正確的引導他改掉壞毛病走上正路，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伸手幫他一把，在他犯錯的時候提醒他，這才是正確的教育方法。

　　這裡我告訴您一聲，我決定讓德孺去南方主持福建路和廣南路的白糖生意，這是我給他的機會，是龍是蟲全看他自己。”

　　攙扶著龐籍的龐恭孫激動的淚流滿面，他第一次在家裡感受到尊重，雖然是姑父給自己的，但是這種感覺，這是他懂事以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也是他夢寐以求的。

　　龐籍聽到他長篇大論，火氣下去許多，他在扭頭看孫子望向方承志的眼神中那種感激、尊敬、崇拜，心底歎氣，自己真的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