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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維尋道者》第285章 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

  幾步遠,絕色的美人依舊持著劍,顫也不顫,狂烈的劍嘯從劍身裡傳出,滾滾響徹地宮內,白術覺得自己脖頸邊的,不是一柄法劍,更猶如一條桀驁不馴的怒江野龍。

  “不好笑嗎……”白術齜牙咧嘴,顫巍巍開口:“那我給你再講個笑話。”

  “從前有隻小豬,它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長大後變成了水手,第二天,小豬去問豬媽媽,豬媽媽說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於是——”

  “長大後的小豬變成了火腿。”

  白術被突然打斷,他愕然抬起頭,見幾步遠,裴菏輕聲接上了自己的話。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白術笑得前仰後合,但慢慢,他的笑聲一點點,逐漸低了下去,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這個……也不好笑嗎?”白術小心翼翼對裴菏開口:“我覺得,挺好笑的啊……”

  “我來這裡,不是聽你說笑話的。”顏色若畫的女子淡淡開口:

  “這個笑話,我記得很清楚,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天晚上,你還在對我甜言蜜語,說了許多我聽不懂的笑話,可當你拿到《上清雷法》後,直到你死,我都沒有再見過你了。”

  “……”白術無話可說。

  嘭!

  白術楞了楞,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狠狠提起,一把按在了地宮的石壁上。

  突如其來的瞬間,只是刹那的功夫,白術還沒反應過來,便虎軀一振。

  幾寸遠,裴菏的臉頰,離他短短幾寸遠,短短而靜默的微小距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那雙墨玉色的眼睛裡,依舊滿是疏離和冷淡,可慢慢,有些東西正在逐漸松動。

  白術強提著一口氣,看著那空靈清絕的女人,表情一點點變幻,似哭似笑,似喜似嗔。

  “等等,等等……”

  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的白術面紅耳赤,大喊道:

  “姑娘,我與方丈這種長者都經常談笑風生的,你不要自誤,千萬別亂來!”

  劍尖,離脖子更近了……

  天人體生出的淨光,在那柄古怪的法劍下,脆弱如紙糊,絲毫起不起作用。

  白術眼尖瞥見在法劍中段,銘刻了幾行細小的文字,似是詩詞的模樣,還有落款。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在心底輕聲念了出來,爾後再度虎軀一震。

  落款是無明兩個字,字畫風骨蒼勁,氣韻煥煥。

  白術呆了呆,整個人都傻了。

  “我是真的服……”

  他喃喃開口,面無表情。

  “我要說這一切我都不知道,你信不信?”

  白術對裴菏賭咒發誓:

  “我白術至今還是童男子,每天都是辛苦修行,絲毫不懈怠,恨不得一刻鍾掰成兩刻用,這事哪能扯到我身上?”

  “你要找的人是無明,跟我白術有什麽關系?”

  白術信誓旦旦做出總結:“這就是誤會,一個不太美好的誤會!”

  裴菏眼神微微動了動,在白術滿心歡喜,以為這事有戲時,卻見她忽得展顏一笑。

  無可否認,無明雖然不是人,但這賊禿勾搭過的對象,真是一個賽一個。

  體態窈窕,膚如凝脂,常言道燈下看美人,愈看愈心動,這個二十上下的女子笑意溫柔,如養在清水裡的荷花,雲鬢高挽,五官精致異常。

  在地宮微微暈黃的燈火襯托下,如同一幅雋永的古畫,攝人心魄。

  白術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他下意識點點頭,又旋即反應過來,搖了搖頭。

  “多年不見,你面皮變薄,也不如之前油嘴滑舌了。”

  在白術如蒙大赦的目光裡,裴菏手腕一抖,收起了鋒寒的法劍。

  她抬起素手,替白術整了整散亂的衣襟,過程中,白術始終木著臉,一動也不敢動。

  女子身上是清冷的香氣,像是晚夏水榭裡荷花的香氣,她微微低下頭,發髻上的簪子也隨著動作,輕輕一晃一晃。

  白術面紅耳赤,又不敢掙脫,他感覺心上麻麻癢癢的,像千萬隻小螞蟻成群結隊,在身上撒歡奔跑,他說不出這種感覺,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我美嗎?”

  裴菏淡淡開口。

  “美!”白術不假思索,斬釘截鐵。

  “比薑湄呢?”

  “你!”

  “比北衛的那個衛姒呢?我聽說,你最近跟她走得很近。”

  “你!”白術又忙不迭解釋道:“我白術為人一生,行的正坐得直,這種風言風語,姑娘不要輕信!”

  “千羽閣的孔雀。”裴菏微微翹起嘴角,像個嬌嗔的女孩兒:“和她比起來呢?”

  孔雀?

  怎麽還有這遭?!

  “你!”白術木著臉,繼續肯定地豎起大拇指:“你漂亮!”

  “洛嬋?”

  “……洛嬋是誰?”

  半響後,被裴菏輕輕掐了記,疼得一驚的白術茫然開口:“我怎麽從沒聽說過這名字?”

  一個接一個的名字被念出,白術表情已經由木然,慢慢變成了絕望。

  世家、聖地、三國的王室甚至還有海外諸國,其中有些人名,白術從沒有聽說過,但認得的,其中修為,最次也是五境命藏,高者,甚至不乏第六境的人仙。

  “你還擱這集郵呢?!”

  白術暗罵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我不喜歡你這身打扮。”

  裴菏退後幾步,細細端詳了白術一番,抿唇輕笑道:

  “你玄衣玄冠的道人裝扮,要比現在要更好瞧些。”

  “我回去就換。”

  白術舉手:

  “我能回去睡覺了嗎?”

  “等等。”

  裴菏纖細白皙的玉指輕輕一展,靈光乍現,她拿起一個銀鐲子,遞到白術面前。

  “戴上它。”

  “這啥?”白術小心翼翼,他試探伸手碰了碰,發覺這不是件法器,只是一個普通的銀鐲子,而且成色似乎不是太好。

  “戴上它。”裴菏淡淡開口:“我不許你摘下來,我要你時時刻刻戴著。”

  “這鐲子,是有什麽獨特意義嗎?”

  白術謹慎盯著鐲子,卻並不伸手去拿。

  當他還欲再囉嗦時,只見裴菏美眸微微眯起,一道無形劍光瞬息削去了白術衣角,來去皆匆匆,無影無跡。

  “我戴!我戴!”

  白術嚇了跳,一把搶過裴菏手中的鐲子,慌張套進腕上。

  “回……回見?”

  戴上小鐲子的白術謹慎看了看裴菏,見她神色疏離,卻沒什麽反對的意思,於是訕笑打了個招呼,撒腿就往外跑,頭也不回。

  裴菏垂下眼簾,輕聲笑了笑。

  地宮裡,依舊是一片森寂,那光雨還未散去,如深夏夜裡的點點亮光,在空中流淌成河,發出比火更鮮豔的亮光。

  亮光從上而下,照在地宮裡,照在涅槃池上,像風裡燃燒的某種易燃物。

  隱約的火光中,置身其下的裴菏也微微怔了片刻,腦中思緒也開始模糊了起來。

  “貧僧只是區區過客,裴施主何必如此執迷。”

  記憶裡,玄衣的俊美道人面上帶著淡笑,他一步跨出,就搖身一變,化成了白衣芒鞋的僧人。

  “天下不知多少年輕俊才,對施主念念不忘,貧僧勸裴施主還是回頭,不要再自誤了。”

  “你得了上清雷法,就不要我了!”

  記憶裡,裴菏聽見了自己清晰的哭聲。

  青衣的女孩子提著裙角,她站在山澗的溪水裡,滿臉淚痕,溪水漫過她纖細白皙的腳踝,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哭泣聲,也叮叮作響。

  她死死盯著雲霧裡,那個捧著經卷的白衣僧人,哽咽開口:

  “無明,你混蛋!你不要臉!”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白衣僧人淡淡念了一句,臉上的神情絲毫不為所動:

  “裴施主,勸你苦海回身,早悟蘭因,今後……”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溫聲開口道:

  “今後,再也不相見了。”

  雲消霧散,僧人的身影再也不見,裴菏見那穿著青衣的女孩子,一路跌跌撞撞,好幾次栽倒在溪水裡,狼狽不堪。

  最終在一座雲崖,眼圈發紅的女孩子解下腕上,那僧人先前所贈的銀鐲子,一把將其擲入滾滾松濤裡,再也不見。

  做完這一切後,她抱住膝蓋,放聲大哭了起來。

  記憶裡的哭聲,那麽淒切,就像雷雨天被人遺棄在外,打濕了皮毛的小貓。

  地宮裡。

  裴菏怔了半響,良久後,她忽得冷笑一聲:

  “早悟蘭因?”

  “你真以為先前那些事,都能一筆勾銷嗎?”

  ……

  月光明亮,參星皎潔,濃厚的雲朵被亮光也照得堂皇、璀璨,將遁光升到雲層之上後,放眼所見,唯有一片人間水晶宮。

  涅槃池三日過去,現在出來,又是一天的日暮。

  除了幾座佛塔還幽幽閃著亮光,偶爾傳來些響動,剩下的,唯有萬籟俱寂。

  白術踩著雲頭,他望著手腕上的銀鐲子,一時也沉默不語。

  顱腦傳來微微的刺痛,並不劇烈,卻正如九數元蓮解開封印的那一幕幕。

  “我到底……”

  白術歎了一口氣:“還作了哪些孽啊?”

  ……

  ……

  ……

  “鶴公的事,你們金剛寺打算如何?”

  禪房裡,正有兩人對弈,方丈持黑子,在他對面的,赫然是太微山現任山主,身為六境人仙的裴止。

  裴止收回注視白術的目光,淡淡開口:

  “一個天機道的大家,若真鐵了心要和你們作對,對金剛寺來說,也是不小的麻煩吧。”

  “和解的禮物已經送去了,是份不折不扣的大禮,鶴公之前所做的種種,寺裡都可既往不咎。”

  方丈平靜開口:“但他若執意不識好歹,那就看吧。”

  “怎麽看?”

  “看鶴公的天機術,到底能隱匿行蹤,隱到什麽時候。”

  方丈重重持子一敲,微笑開口:

  “他一旦泄露氣機,被神足察覺到,下一刻,就是鶴公的死期!”

  裴止搖搖頭,沒有接話。

  “這樣一個混帳,唯利是圖,無所不為。”

  半響後,裴止突然開口:

  “我不信,他真的會因為一個女人,舍了一生的道果。”

  “老衲也不信。”

  方丈沉默了刹那,笑著接口道:

  “只是世間因緣生滅,又哪來什麽道理可言呢?僔迂佛在成佛前,尚且為一女子苦苦執迷,輪回百十載,糾纏不清,連這等大永恆,大自在的佛陀,都曾經為因緣所困惑,所苦惱,那無明,又為何能例外呢?”

  “山主,老衲有句話語要相告,需知心去如風,不可捉故。心如流水,生滅不住故。心如燈焰,眾緣有故。”

  方丈寶相莊嚴,平和笑道:

  “心如雲——”

  “別心如心如了!”

  裴止突然冷笑,他抓住方丈伸向棋盤的手,打斷道:

  “禪主臭棋的毛病,總是不改!輸了就輸了,哪來那多大道理,一邊說著,還一邊悄悄悔棋!”

  “哪有!”

  方丈勃然變色:

  “山主怎平白汙出家人青白?老衲的棋品, 那是有目共睹!”

  ……

  ……

  ……

  於此同時。

  西楚。

  南華宮。

  一座綠瓦朱柱的宏偉宮闕裡,一個容貌秀氣,膚色慘白,幾乎看不出半點人色的少年在盤膝而坐,眼神微閉。

  他頭戴紫金冠,相貌也算清俊,只是渾身上下,無時無刻都散發著一股陰詭邪異的氣息,令人生不起親近之心。

  忽然。

  一道長嘯聲遙遙響起,爾後,一隻碩大的火鸞,就在綠瓦朱柱的宮闕外,輕輕降下。

  火鸞背上,一個黃衣童子翻身爬下,他手裡持著一道符詔,正閃爍發光。

  “幽之師兄。”

  黃衣童子先是一拜,爾後走近宮闕,朗聲開口道:

  “苦蚩真人要見你。”

  “老師要見我?”

  陳幽之聞言陰陰一笑,他接過符詔,隨意看了兩眼,就丟給了黃衣童子。

  “明白了。”

  陳幽之微微眯起眼:

  “我現在,就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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