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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維尋道者》第20章 開太平
  狹窄地室,突然響起的驚叫嚇醒了所有人。

  謝梵鏡蹭得蹦起來,一把將大鐵箱撞出個洞,她揉揉額頭,茫然地睜大眼睛。

  “怎麽?”

  白術睜開眼睛,下意識起身後退兩步。

  火炬的強光讓他眯了眯眼,他將衣袖舉起,小巧的銀刺無聲滑落,被他一把捏住。

  這是趙修鐵箱裡無數兵器中的一件,白術見它小巧精致,也便於收在袖子,於是和長刀一並,拿來防身。

  待他看清死者的面容時,心中也是一驚。

  “怎麽會?”

  白術有些不可置信,他捏著銀刺,幾步上前。

  躺在鐵柱身邊的宋遲臉色灰敗,呈現出死沉的黯淡色澤,鼻尖也不再有呼吸聲傳來。

  他就平靜地躺在那兒,氣息全無。

  “死了……”

  白術將手從宋遲腕上縮回,入手處一片冰涼,沒有絲毫脈搏跳動的跡象

  “怎會如此?”

  他深深皺眉,明明昨晚他還無事,甚至還比鐵柱要多吃了一個饅頭。

  隻隔了半晚,竟已陰陽兩隔。

  他心中思緒翻湧,宋遲死了,就算能拿到鑰匙,打開那條密道,沒有向導也沒有地理圖。

  妄自出海,無疑是尋死。

  東海遼闊無邊,更是風浪高大,前宋時,宋威王聽聞海外有仙山,喚作嬰梁,仙人曾於斯手植不死樹。

  一株青垚,其葉青黃,其華妍白,食之可以不老。

  一株青鈺,其葉妍白,其華青黃,食之可以不死。

  舉傾國之力,窮盡無數地力,宋威王的四次海行終究還是以無果落幕。

  不提海中那些遠比陸洲更為凶惡、橫蠻的異獸,甚至追溯到絕地天通前的古老種族們。

  單單只是遼闊無垠的海疆,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海中,從不是可以輕易涉足的地界。

  白術凝眸看著宋遲,那張死去的臉靜默著,無聲無息。

  “得罪了。”他輕聲說。

  “鐵柱,一起翻一下。”白術對仍是錯愕無加的鐵柱說,“地理圖或許在他身上。”

  “喔……喔!”

  鐵柱猶豫了一會,還是咬牙點頭。

  兩人將眼前的屍體自上而下,仔仔細細搜了一遍,白術身體始終沒敢放松,像是擔心眼前的屍體隨時會突然暴起。

  不過幾本文集書冊和些許銀錢,畫卷平鋪在旁,畫上的美人明豔灼灼,燦若四月晨花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鐵柱有些沮喪地抱頭蹲下,他本以為宋遲身上會有地理圖,沒想到,竟是一無所獲。

  “把宋大哥葬了吧。”良久,鐵柱有些悶悶道,“這人怎說沒就沒了?”

  “好。”白術點頭。

  白術抱起宋遲在前面開路,鐵柱提著兩柄月牙鏟跟在後頭。

  謝梵鏡抱著貓,跟在最後。

  隨著石獅子嵌入,石板吱呀一聲,緩緩旋開。

  外面還未大亮,厚且密的紫霧盈滿天際,像是隨時會朝地上壓下來。

  幾點稀星從霧中隱約透出來,微微閃著光。

  白術接過月牙鏟,略一掂量,手腕輕挑下,一大塊泥土就紛飛出去。

  宋遲死得無聲無息,再聯想到那夜背後的惡意,由不得他不多想。

  就算自己察覺不到,連身為陽符的謝梵鏡也一無所知嗎?

  能瞞過這麽多人耳目,無聲息殺死宋遲的東西,為什麽會放過他們?

  宋遲,

真是被殺的嗎?  不知不覺間,白術已挖出一個深深的凹坑,他身子立在坑中,怔了片刻。

  隨著一捧捧土落下,宋遲的軀殼也慢慢被掩埋,無論過往他的生平如何,在死後,都不再重要了。

  白術面無表情地用鏟面拍拍土墳,海路已絕,他只能另謀去處。

  不知道城中還剩不剩活人,春秋學宮和洗劍池那尊無漏者,現在又是何下場。

  回去就服食豹胎烏參丸,先將《赤龍心經》入門再說。

  白術腦中紛亂如麻,從災變至今,也不過短短三兩天。

  這就是這短短的三兩天,卻比他兩輩子加起來,更要來得波瀾壯闊。

  “太刺激了吧。”他低低長歎一聲。

  自己本就看不清這世間局勢,身處渾水之中,眼前的,是土壘,還是另一方深潭?

  紫霧、喪屍、詭崇、武道……

  這到底是什麽該死的世界?

  力量啊。

  他望望抱著貓的小女孩,迫切從心中劇烈湧起。

  更多,更多的屬性值。

  他要變得更強!

  ——

  ——

  ——

  土墳旁,見三人一貓離去後,宋遲也長歎口氣。

  他身形半透明,如若遊魂,低低飄在半空。

  “抱歉,我實在太怕他了。”宋遲苦笑一聲,“我還是沒變啊。”

  他望向土墳,視線穿透人皮。

  人皮下,是一具表面看似安然,內裡卻無數舊傷淤積,四枚小釘刺透四肢,實則千瘡百孔的軀殼。

  他目光閃了閃,眼底閃過一絲留戀。

  “謝家的小姑娘在這,他肯定也來了。”

  宋遲長呼口氣,不再留戀,飛快向城門口遁去。

  他如流光,一動便是數十丈遠,四遭景物接連拋在身後。

  自從被打入困龍釘,原本力可拔山的軀體就變得孱弱如凡人。

  神魂出竅,舍棄肉身後,這種久違的飛遁令他感懷萬千。

  “怎麽會這麽多?”

  突然,宋遲身形一滯,臉色萬分難看。

  城中無數喪屍密密麻麻,有如蟻附,一眼望不到邊。

  在不遠處,數個五六歲的稚童搖搖晃晃從一處門戶走出來,嘴角帶著新鮮的血漬。

  種種死狀慘烈,不忍直視。

  宋遲雙手微微顫抖,目光惶恐。

  “這種天災,夫子還不出手麽?”

  他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在下方,滿城的喪屍僵硬挪動步伐,紫霧慢慢沁入它們的口鼻間。

  在魂體的視野裡,這些吸入紫霧的喪屍,筋骨一點點變得緊實,體魄愈來愈強健。

  街頭巷尾,那些還未被吃盡的殘屍在紫霧作用下,竟也慢慢站了起來。

  紫霧修補著它們的身體,全新的皮肉、筋骨也長了出來。

  他隻覺得手足冰涼,怔怔看向懸在頭頂的霧河,震懾無言。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從未在典籍中見聞這種事物,即便是絕地天通前,也不曾有這樣的景象。

  一陣哀苦聲突然響起, 宋遲面色一變,哀哭聲已變作低嚎。

  身懷六甲的婦人瞳孔森白,跌跌撞撞朝一堆血泥奔去,大口吞咽起來。

  在她脖頸處,一個碗大的傷口正漸漸愈合。

  “天亡我人道啊。”

  這種大劫,看宋遲看來,比絕地天通更甚,幾可主宰人道的興亡。

  他閉目,深深吐氣。

  一尊面目模糊,衣冠殘缺的百丈法象出現在其身後。

  隨著法象的出現,宋遲本就模糊的魂體更混沌了三分,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

  “事功,事功……”

  他喃喃自語,臉上流露出一絲掙扎。

  “事功,事功!”

  這兩個字,男人教了他四十年。

  四十年,他從陽剛少年長成了中年人,四十年,他從享譽天下的後輩領袖變成人人喊打的落湯老狗。

  “這麽多年,我還是不明白事功啊。”

  他自嘲一笑,法象手中一柄玉尺浮現。

  不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還在做些什麽,也對,權勢、聲位、財貨,這些東西,哪是能享用盡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一落湯老狗,竟也心懷天下麽?”

  法象雙目陡然大放光明,神光直射鬥府,蝌蚪狀的金色文字若隱若現。

  遠處,謝梵鏡耳朵動了動,她狐疑地朝法象方向望過去,又納悶地睜大眼。

  “留一絲力吧。”

  他搖搖頭,法象手中的玉尺悍然擊落。

  “我,還沒活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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