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月來客棧之後，四叔問陳陽:“小陽，你是不是傻啊，人家給出的條件那麽好，你怎麽還猶豫啊。要是人家找到更好的山胡椒醬了，那可就沒咱們什麽事了。”

　四叔覺得陳陽這次的做法有失偏頗。這明擺著的事情，就算是個傻子都知道該怎麽選。

　可陳陽這臭小子非得裝矜持。要是矜持到最後，人家遇到更好的，那可真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陳陽看著嬰兒座椅裡的小乾。

　他潔白無瑕的小臉蛋在熟睡時，是如此的可愛，猶如清晨的露珠，也像朝陽的光輝。

　他說道:“不急，先讓我好好想想吧。”

　“還想什麽啊。”四叔覺得自己有些時候是真看不懂小陽了。這麽好的機會，這麽明顯的對比，他居然還擺譜，說要想想，這都什麽人啊。

　“四叔，咱們現在的山胡椒收購價格是多少錢一斤?”

　陳陽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忽然問道。

　四叔想也沒想的回道:“廢話，當然是五塊錢一斤，你問這個幹什麽?”

　“那你再告訴我，以前胖子民收購山胡椒的時候，給多少錢一斤?”

　“你問這個幹什麽?他是個王八蛋，以前他收購山胡椒的時候，就給一塊多錢一斤，最貴的時候也就兩塊錢左右。你沒事問這個幹什麽?”

　四叔不能理解。怎麽好端端的說起這個人來了?

　陳陽說道:“那你說，如果我一開始給的價格是三塊錢一斤，村裡人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人?”

　四叔皺起眉頭，不解道:“小陽，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四叔，咱們都是窮苦出身，雖然咱們都想要成功，想要賺很多錢，但是，咱們也都清楚，昧著良心的事情不能做。”

　“對。”四叔點點頭，“可是，這跟山胡椒醬有什麽關系?”

　“如果我收購山胡椒的時候，一開始給出的價格是三塊錢一斤，我想，村民們也會很高興的。可是，我沒那麽做，那是因為我知道，五塊錢的價格很合理，所以我給他們五塊錢一斤的價格。”

　“我窮怕了，我知道貧窮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壓榨村民的事情，我做不出來。這是我的初心。”陳陽道。

　“可是，這跟賣山胡椒醬給月來客棧有什麽關系?這分明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嘛。難道說，你把山胡椒醬賣給月來客棧之後，你就會把山胡椒的收購價格降低?這也不可能啊。這兩件事情根本就沒有關系。”

　四叔就是覺得陳陽的腦子進水了。

　陳陽見四叔有點兒激動，趕緊笑道:“四叔，你別激動，握好方向盤，聽我說。”

　“你說，我握著方向盤呢。”四叔緊了緊方向盤，從後視鏡瞟了一眼腦子進水的陳陽。

　陳陽說道:“按照合理的價格收購山胡椒，幫助村民獲得更好的生活，那是我收購山胡椒的初心，那你知道我製作山胡椒醬時的初心是什麽嗎?”

　四叔搖頭。他連初心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都不是很明白，只是一知半解的。

　陳陽卻自顧自的說道:“我製作山胡椒醬的時候就在想，雖然我現在還沒什麽成就，但我大小也算是個手藝人。手藝人啊，我當時忽然就升起了一股自豪感。我當時就想著，我也要像那些民間的手藝人那樣，要把自己的‘藝術’分享給更多的人。我想，每一個真正的廚師，都是想讓更多人償到自己的手藝。”

　四叔:。。。。。。

　“哈哈，當然啦，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其實，我猶豫是因為咱們跟其他酒樓飯店都有了口頭約定，要給他們一直供貨。”

　這才是大實話，前面的什麽初心都是裝逼的話。

　“既然只是口頭約定，又沒有簽什麽合約，那如果咱們斷了供應的話，他們應該也沒什麽話可說吧。再說了，他們一沒交定金，二來他們也沒說過自己要多少山胡椒醬，所以，我覺得應該沒有關系。”

　“話不能這麽說。口頭約定也是約定嘛。”陳陽道，“做人還是得講誠信的，不管月來客棧以後能帶給咱們什麽樣的收益，但既然咱們答應了其他酒樓飯店，會給他們供應山胡椒醬，那咱們就不能失信於人。”

　四叔點點頭。其實，他也是隨便說說而已。不管陳陽要賣給誰，他都沒意見。

　他的工作就是做山胡椒醬跟送山胡椒醬，以及順便發揮一下金牌月嫂的能力，幫著照顧一下小乾而已。

　兩人離開月來客棧之後，就直接回家了。

　不過，在半路的時候，一輛水泥攪拌車在路中間著火，堵住了馬路，因此，路上的汽車也排了長長的隊伍。

　等到消防員將火撲滅，交警再疏通隊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鍾。

　皮卡車從還冒著熱煙的攪拌車旁邊路過的時候，陳陽看了一眼站在攪拌車旁邊，一臉絕望的男子，忍不住歎氣道:“唉，這年頭的錢可是真不好賺啊。”

　四叔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的路，雙手掌著方向盤，跟著歎道:“可不是嘛，你看咱們村，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了，可也沒見誰家的日子有巨大的變化。說到底，還是咱們這些底層的老百姓生活太難了。”

　陳陽正準備要說點兒什麽的時候，電話響了。

　拿起一看，見是唐麗芬打來的電話，陳陽這才想起昨天答應唐麗芬要送她進山的事情。

　他急忙接通電話，開口就是一串對不起跟不好意思:“對不起對不起，唐老師，真不好意思，我們從市裡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點狀況，堵車堵了小半天，不過，現在已經通車了，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回到去了，麻煩你再等等，可以嗎?”

　“啊，原來是這樣啊。”唐麗芬笑道，“沒關系，你別著急，慢慢開車，我先回宿舍，我在宿舍等你。”

　“行行行，唐老師，等會兒回到去之後，我直接去你宿舍接你就行了。”

　“好的。”唐麗芬掛掉電話，溫柔的看著旁邊衣服陳舊，皮膚蠟黃的小女孩，說道，“小花，你先跟老師去宿舍好不好?等會兒，等俊輝的哥哥來了，老師再跟俊輝的哥哥一起送你回家，怎麽樣?”

　小花抬頭看了看已經沒了半邊臉的太陽，有些為難的說道:“唐老師，要不，要不我先回去吧。”

　唐麗芬抬手摸著小花的小腦袋，笑問道:“小花，難道你不想跟老師一起坐大車嗎?”

　小花當然想，不過，她覺得自己還是走路回去比較好。

　她搖搖頭:“不了，唐老師，我還是自己先回去吧。”

　唐麗芬不能理解。聽說去小花村子的山路十分崎嶇陡峭，就是成年人走進那個村子都得氣喘籲籲的。

　她為什麽不等一下，非得自己走路回去。

　難道這小妮子還怕我賣了她不成?

　唐麗芬笑問道:“小花，你是不是怕我賣了你呀。”

　農村裡的大部分人都喜歡這樣嚇唬小孩子，說，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賣了你之類的。

　比如陳陽就說過這樣的話。

　小花搖著頭，有些著急的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唐老師，我，你是個好人，我沒有那麽想你，我只是想早點兒回到家裡。”

　“早點兒晚點兒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今天老師也沒有布置作業。”唐麗芬笑道，“而且，就算你今天不預習明天的功課，老師也不會怪你的，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小花還是搖頭:“不是的，唐老師，我想早點兒回去燒水，這樣我爸媽天黑回到家裡的時候，就有熱水洗澡了。而且，家裡的雞鴨也要在天黑之前喂，如果天黑了才喂，它們就看不到了。”

　唐麗芬愣了一下，才明白小花的意思。

　她也不好再挽留小花，就說道:“那行吧，小花，那你就先回去吧，你把書包留下吧，等晚點的時候，老師幫你送進去。”

　小花抓著書包的背帶，緊了緊背上的書包，一臉燦爛的笑道:“不用了，我背著書包回家比較好。老師，那我在家裡等你，我會做好吃的東西等著你的，你們一定要快點哦。”

　說罷，她也不等老師回話，就像一隻鳥兒似得往前奔去，然後很快就消逝在彎道上。

　唐麗芬隻好無奈的笑笑，然後往宿舍走去。

　陳陽跟四叔回到村子裡的時候，已經快六點鍾了。把小乾交給三嬸，並跟三嬸說明自己的去向之後，陳陽就趕緊開車去新屋村接唐麗芬老師。

　他到達唐麗芬宿舍的時候，唐麗芬還在收拾東西。

　果然，女人都有一樣的毛病——磨蹭。

　陳陽笑道:“辛虧我沒早到，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多久你才能收拾好呢。”

　唐麗芬拎起兩大包東西，走出來，鎖了門:“好了，這不是已經好了嘛。走吧，咱們現在就出發吧。”

　陳陽接過她手裡的兩個大袋子，調侃道:“你這到底是去看學生啊，還是去看未來的公公婆婆啊，怎麽還拎這麽多東西?”

　“去你的，胡說什麽呢?這些東西都是我朋友寄過來的。她們知道了這個學生的家庭情況之後，都說要幫忙，所以就寄了這些東西過來。”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新書包，新衣服，還有一些小女孩都會喜歡的布娃娃。”

　陳陽疑惑了:“為什麽要寄這些東西給那個學生?”

　“當然是為了幫助她呀。”唐麗芬很自然而然的說道，“那個學生叫羅小花，家裡條件很艱苦，我想她見到這些禮物之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陳陽站在皮卡車旁邊，看著唐麗芬，很是認真的說道:“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唄。”

　“其實，這樣的幫助，對於那個叫羅小花的孩子來說，是一種傷害。”

　“怎麽就成了傷害了?”唐麗芬疑惑道，“給她送新書包，新衣服跟玩具，怎麽就成了傷害了?”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孩子在得到這些禮物之後，會有什麽想法?”

　“當然是高興。”

　“嗯，對，高興，這是肯定的，但是，這高興也是短暫的。當新書包舊了，新衣服舊了，她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時，她會不會失落，會不會難過?她的父母該如何用窘迫的經濟去維護她的喜悅?到時候，是你的朋友繼續給她提供新衣服新書包還是讓她的父母給她買?”

　真討厭。唐麗芬忽然覺得陳陽這人真討厭。人家不過是想做點好事，給貧困的孩子送去一點禮物而已，他卻說這麽多道道，這種人活該單身狗。

　陳陽見唐麗芬扁著嘴巴不說話，便知道自己可能打碎了她的美好幻象。

　但是，他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啊。先不說其他，就說以前的貧困幫扶什麽的吧，都是直接送錢送東西的，但那只會讓本來貧困的人與大眾的差距越來越大。

　因為，在那過程之中，會讓他們產生一種理所當然的惰性心理，之後，很多人都會不乾活，就等著國家發錢。

　這些都是陳陽親眼目睹的。

　因為在白石村裡，這樣的人就有不少。

　後來，大概是國家也意識到了這點，這兩年，都在力爭脫貧了。現在，大部分貧困戶都是由國家出錢出力，幫助貧困戶學習一些賺錢技能。

　比如製作當地的美食，或者學一些家政工作的技巧。

　更重要的是，去學習這些技能的當天，政府還會給山民們發放幾十塊錢的誤工費，以鼓勵大家積極學習。

　陳陽繼續說道:“如果你真想幫助她的話，你應該引導她的家人自己去改變現狀，而不是送錢，或者送東西。”

　唐麗芬還是扁著嘴巴。

　默了一會兒之後，她一把搶回陳陽手裡的兩大袋東西，氣呼呼的說道:“既然你這麽懂，那好，這東西我就不送了。小花家的生活條件就由你來改變。”

　她氣呼呼的回到宿舍門口，開了門，把兩袋子東西扔回去。

　陳陽見她有點兒生氣了， 就趕緊說道:“哎呀，唐老師，你別生氣嘛，我就是說說而已，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你別放心裡不就行了。”

　唐麗芬把門再次鎖好，轉過身來，雙手抱在胸前:“不，你說的很對。”

　她有些‘狡猾’的笑道:“既然你成功阻止了我給小花送東西，阻止了我幫助她，那麽你就要對小花家的問題負責了。”

　“啊?”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啊，陳陽很是鬱悶。

　唐麗芬走到皮卡車旁，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好了，陳老板，現在，咱們出發去小花家吧，以後，她家可就是你的幫扶對象了。”

　陳陽背著皮卡車，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多嘴，這臭嘴真討厭。”

　上了車，陳陽問道:“你知道她家怎麽走嗎?”

　唐麗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