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個年長的鄂倫春獵人就說他姓瑪拉依爾，漢語名字就叫孟書何，聽上去很有書卷氣的樣子，實際上這個“書何”是鄂倫春語中斧子的意思，而這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壯實漢子是他的兒子驕勞布胡，漢語名字叫孟大石，因為驕勞布胡就是鄂倫春語中石頭的意思，孟大石個頭也有一米八幾，身寬體闊，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氣的漢子。

　　1931年“9·18”事變後，日本人終於將手伸進了鄂倫春族活動地區，采取“暫時利用，最後消滅”的政策，保持他們原始狀態，使得鄂倫春人口急劇下降，整個民族幾乎瀕於滅絕。

　　關東軍為了讓鄂倫春人為他們賣命，給了鄂倫春人兩樣東西作為報酬。一是鴉片，二是烈性白酒。日偽當局對於全體鄂倫春人，(除遼遠呼瑪一部分)，凡是二十歲以上的，不分男女，都配給鴉片，交皮張山貨的配給，不交皮張山貨的也配給。每人每天最少的一份鴉片，最多的三份鴉片。

　　日本人用這兩樣東西來麻醉鄂倫春人。致使鄂倫春人的身體遭到很大的傷害，並且使很多鄂倫春男性都喪失了生育能力。

　　而遼遠呼瑪這部分鄂倫春人就是孟書何他們的族群，由於孟書何知道鴉片的危害，隻肯收烈酒，不肯收鴉片，由於不受擺布控制，日本人恨之入骨，前不久，胡子“九山紅”突然襲擊了他們，不但搶走了他們的皮張山貨，還開槍殺了人，連馬和獵犬都被殺死了，他們這一個不到二十人的族群最後隻活下來他們兩個，因為事發時他們爺倆在外面追一群麅子。

　　這九山紅並不算一股大綹子，平日裡與他們鄂倫春人也無冤無仇，孟書何就懷疑另有原因，搞不好就是日本人使壞，只是因為日本人要利用鄂倫春人，所以不敢明面上出手，就借胡子的刀殺人。

　　而九山紅他們做了這一票後，直接投誠被收編成偽滿軍的國境警備隊了，因為九山紅也知道，與鄂倫春人結了仇，那就是不死不休，抗聯很多部隊就在鄂倫春人手上吃過大虧的，在山裡，他們胡子一樣怕被鄂倫春人記掛上，而當時殺人後才發現族裡最驍勇善戰的兩父子沒在屍體裡面，所以九山紅決定還是進城躲在日本人那裡穩當些。

　　不過張思然可不會只聽一面之詞，雖然作為一個受過佐爾格和普拉霍夫卡集體農莊間諜訓練的特工，他完全能通過察言觀色分辨出孟書何所說的都是真的，實際上這鄂倫春人做密探是不行的，因為他們不善於作偽說謊，隻適合做襲擊者和追蹤者，雖然張思然已經相信孟書何他們所說的，但是他還是要小心求證一下，如果他們族群在邊境附近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那麽遠東這方面軍偵察情報部和抗聯以及滿洲省委一定都會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他們對邊境線上發生的一切都非常關注，他就草擬了一份電報，讓針頭大嬸立即出去，就是詢問呼瑪鄂倫春部是否遭受了胡子襲擊?是否逃走了兩個人?

　　他盡量壓縮電文，這樣就算是關東軍的無線電測向設備偵測到，因為發報時間較短也不容易獲得精確的位置，只能劃定在一個大的范圍內，如果時間夠長，多部無線電測向設備同時使用，那就能較為精準的確定電台所處位置了，不過張思然也已經決定明天就轉移了。

　　這不能怪張思然過於小心，對於經驗豐富的驗鄂倫春獵人加入隊伍，一般人都是求之不得的，不管是胡子、抗聯還是日軍偽滿特務機關，因為論野外跟蹤和原始森林裡面的生存能力，

鄂倫春人都是首屈一指的，不管是日本人還是東北本地其他種族都是望塵莫及。鄂倫春人目光敏銳，看得遠、看得準確，很遠就能發現獵物，有時鄂倫春人一個人外出打獵，就用一個麅皮口袋睡在山林裡，人睡在口袋裡，四周點起一堆火，防范野獸。而且鄂倫春人在形勢所迫下敢與猛獸肉搏，常年的狩獵也造就了他們超群的槍法。　　張思然小心是因為這鄂倫春人也有一些受日本人驅使的，張思然從小接受過“紅色諜王”佐爾格的特訓，記憶力超強，偵察情報部那個少校給他的資料他都記在腦海了。

　　比如1933年初抗聯獨立師領導人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為了解決槍支和給養獨立師部隊竟然收繳了駐地附近鄂倫春部落獵人的武器，結果遭到鄂倫春人的猛烈反擊。部隊被打散。師長本人被開除黨籍。

　　1940年後，凡鄂倫春獵人組成的山林隊隊員，都由日本特務機關發給“七九”步槍一支，每年領4次子彈，每次50至100發。所有隊員每年春秋兩季要接受特務機關兩次訓練，每次半月至一個月不等。

　　在抗聯主要活動之一的小興安嶺，日軍還命令鄂倫春人山林隊，直接同抗聯作戰。

　　1942年1月，東北地區普降大雪，這時日軍收買了部分鄂倫春人在庫楚河附近，身穿白色的麅子皮，悄悄地爬進了抗聯的營地，他們在靠近了抗聯扎營的地方後發起了進攻。激烈的戰鬥在庫楚河整整打了一天，這一天的激戰使抗聯部隊損失很大，最後抗聯只有二十多人突出重圍，隊伍向黑龍江方向撤退，經激戰後退入蘇聯境內。

　　可以說，抗聯在鄂倫春人手上吃過不少大虧，而且偵察情報部少校還告訴張思然，日本特務機關曾多次派遣鄂倫春人過江偵察蘇聯情報，所以張思然不能單憑這兩人的一面之詞就判斷他們不是日軍諜報機關派遣的密探。

　　2.

　　下午張思然就收到了偵察情報部發來的電報， 確認呼瑪鄂倫春一部遭受了胡子襲擊，死傷慘重，僅有孟書何和孟大石父子二人逃脫，此族群同情抗聯，拒絕與日偽合作，因此此次呼瑪鄂倫春人被襲擊一事，讓與抗聯和蘇軍合作的其他鄂倫春人極度憤怒，因為事後襲擊者搖身一變，加入了偽滿軍隊。

　　既然確定了孟書何他們的身份，張思然就告訴二人，他們是抗聯第816教導隊，歡迎他們加入一同打鬼子和偽滿軍，一同找九山紅報仇。

　　張思然就問他們是如何找上這個山頭來的。

　　孟書何說:昨天傍晚他們就發現了屠刀中士殺死麅子時留下的血跡，這讓他們感到疑惑，從血跡的新鮮程度來看，剛殺死不久，不超過半天，而且死掉的是兩隻麅子，一隻麅子被殺死留下滿地血跡，但另外一隻麅子卻沒有多少血跡，應該是用槍打死的，但是他們就在這個山頭附近，確信沒有聽到槍聲，緊接著另一個山頭冒起的煙柱迷惑了他們，等他們趕到另外山頭，天已經黑了，他們就留在那邊山頭的洞子裡睡了一宿，之所以沒有連夜過來，是考慮到抗聯部隊夜裡非常謹慎，如果被發現很可能直接開槍，這樣就出現誤傷了，沒想到早上摸過來還是被發現了。

　　孟書何言辭中對岩石下士的追蹤能力很是佩服，能在森林裡面摸到兩個鄂倫春獵人身後而不被發現，這腳步得多輕，得多會利用樹木地形遮蔽身形才行。孟書何直接就對岩石下士說:北邊大湖那裡的獵人吧?

　　岩石下士聽不懂他的漢語，就沉默著沒說話，張思然替孟書何翻譯後，岩石下士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