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離已出了湖。
但他也發現了另一件事情,這片湖已被土地和樹木鋪平了。
那原是鏡湖的地方,已經和他處沒有區別了。
他一步一步自湖底踩著水走到湖面下不遠處的時候,依然能看到外面稍顯昏暗的樹林風光。
於是他持起了秋水刀,防備著可能出現的危險。
可他真的破開湖面走出來的時候,隻發現自己自土中升了起來。
就和出了水面一樣,只不過土地並沒有泛起波紋。
如果說土地是真,那先前的湖水是什麽?方才又是怎麽出的土?
黍離蹲在這塊不知是真是虛的土地之上,平靜的感知著這一方土地。
沒有感知到地下昆蟲的活動。
這麽說土地是假的?黍離笑了笑,不再多想。
鏡湖也可能只是顯現成水的模樣而已,他的衣服上並沒有沾上水。
這就是精靈的力量麽?果然難以理解。
這還是使用了之後不會被邪神發現的那種。
還是一處精靈暫居的地方在末世中展示出來的力量。
黍離細細思索在故事傳說中的那幾個精靈聖地,雖然可能會吸引更強的邪神,但……或許能保全下一個。
──如果是真,那將會是可能正面對抗邪神的地方之一。
黍離要思考的,無非是信不信任精靈而已,而為了驗證這件事,他選擇出來了。
只要精靈沒有主動被動發成為邪神的信徒,那就可以信任。
【好奇】會給他答案的。
那些竊竊私語乃至微妙神情亦或者詭秘事物,都會被【好奇】注意到的。這是她的本能。
她很容易被轉移注意力,這會讓她不容易觸發那些奇異的地方。
──麥秀和【好奇】並不是被他忘記了,也不是被留下來當做信任的基石或者質子,黍離只是想讓借她們的視角看一看精靈而已。
不止是日常的懷疑,也是想看看那些沒被展示出來的一面。
這會讓他更了解這裡,也會讓他決定怎樣對付失控了的孫將軍。
至於麥秀她們的安全,黍離並不擔心。【好奇】的戰鬥力或許不強,但收集的東西卻不少。
更主要的是,被贈送的東西也很多。
黍離站了起來,左手握在刀鞘,看了看來時的腳印──它斷在了不遠處的前方,那邊先前應該是湖邊。
湖邊並沒有其他的腳印了。黍離望了望遠處,四下寂靜,霧氣繚繞,他選了霧氣稍濃的一方,準備去尋找孫將軍。
枝椏下,偶爾會有幾片枯葉,但更多的是稍稀疏的樹葉之下一片乾淨。
黍離並不知道這種現象的原因,他只是殘存的人類,並不是生物學家或者植物學家。
他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人。只不過活在了不普通的時代才被迫著變了模樣。
一個人上路的時候,黍離繼續想著事情。
他在想,如果精靈值得信任,那他能從精靈這裡學到些什麽。
最好是運用各種能力的技巧。
黍離很明白,對邪神來說,可以割裂一方的霸主怪物之下的一切個體,都差不多。所以他很怕自己超過那條線。
但學會某種技巧並不會讓他出現本質的改變。
而且還能讓他更可能活下去。
走著走著,長久的寂靜讓他久違的感覺到寂寞。
並不是孤獨,而是那種總覺得自己身邊該有個人卻無人陪伴的寂寞。
雖然,他與麥秀趕路的絕大多數時候,兩人都是沉默的,但當風吹過的時候,黍離能聽出兩道風吹過身體的身影。
黍離可能已經習慣了麥秀默默跟在他後面。
這種並不讓他在意的陪伴,潛移默化的改變了他,讓他在又一次的孤身一人後感到了寂寞。
我這是……人化了麽……
黍離突然這樣問自己。過了一會,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一個問題。
原來,他自己潛意識已經並不認為自己是人了。
是人類,但已難以稱之為人。
是孤單太久了麽?
也是啊,離群索居的家夥,怎麽會像是人呢。
沒什麽哀婉,只是這麽簡單的想到了這樣一個話題,然後就輕輕放過了它。
連【孤獨】都沒有被喚醒。
突然,黍離放緩了步子。
他聽見了嘈雜的像是吼叫的聲音。
就在他前方,大概有四千米。
這讓習慣了應付“突如其來而又悄然無聲”的襲擊的黍離,感到一種難言的錯亂。
這種生物,吼的這樣張狂,而且吼聲中也沒有威嚇,是怎麽活下來的?
能傳播至少四千米的吼聲,即使它是靜止的,這麽大的范圍內也會讓它驚醒很多怪物。
這已經能覆蓋五十余平方千米的范圍,更不要說還有陰影位面、靈界位面之類的地方。
很不正常。
難道是……“猖狂”?
一想起這個詞匯,黍離的眸就變得幽深。
他緩緩避開。
然後輕輕一躍,蹲在了樹上,靜靜的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已經能看見被揚起的風沙和那隻肆意狂奔的巨獸。
體型強壯巨大,蛇首而豹身,身上好像有著什麽花紋。
四足踏在地上,傳來了噠噠的蹄聲。
它來的很快,呼嘯而來,又向著黍離來時的方向去了。
黍離凝神望去,卻沒有在巨獸身上發現邪神的邪念。
並非是“猖狂”。
不過倒是看到了它身上略有些腐爛的紫色肉塊,不知是受傷還是本來如此。
所以說,這種不太正常是這片樹林的問題麽?還是說,是因為領主?
按照水之精靈的說法,領主能攔下一些邪念的波動。
領主是怎樣的存在黍離並不清楚,但什麽樣的存在會類似領主他可以猜到一些。
如果精靈的說法沒有錯誤,那麽……領主實質上是在分薄邪神對世界的把握。
只是他們是否與邪神有關呢?
是割據還是分封?
黍離這樣想著,由著那頭巨獸自他面前奔過。
他可沒有砍一刀的想法。
即使領主是與邪神無關的存在,但還有那個所謂的限度存在呢。
鮮血領域基本上是邪神的標配,涉及到鮮血的儀式都可能會驚動邪神。
黍離並沒有賭這巨獸體內還有沒有鮮血的想法,也沒有試探邪神反應速度的想法。
他想摸清楚的是,這片灰霧之林的規則。遇到孫將軍的時候或許就能看明白一些事了。
只不過不知孫將軍他,是“他”還是“祂”……
黍離輕輕躍下,如貓一樣輕盈無聲,感知了空氣中的各種氣息,他轉了一個角度,不緊不慢的往那邊趕去。
霧氣依舊縈系在枝椏,並沒有被黍離驚擾,他路過了很多聲音,最終停了步子。
又是一片湖。
方才看見的那隻巨獸此刻也臥在了這裡,而它的身旁,一道魁梧的身影面對著湖沉默著。
他穿著鐵甲。
鐵甲遍布著爪印,還有幾道劍痕,甚至有些部件已經沒了。
枯黃的枝葉和翠綠的藤條交織著,艱難的維系著鐵甲的完整。
他像是埋在土裡、身體已經爬滿了植株的鐵甲重新破土而出。
黍離的手指搭在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