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很久,昏暗的太陽已經消失。
灰色大地依然是那樣的死寂。
黑夜裡的灰色大地尤為如此。
小姑娘的心情不太好,也是,見到了那麽深沉的恐怖,還怎麽能平靜的了呢。
不過六年末日,麥秀再怎麽恐懼,也依然安靜地跟著黍離,抱著水囊。
繼續在黑夜裡走了一會,黍離終於停了下來,而後他靜靜地將情緒的力量延伸到遠方。
他感知到了一道有些微弱的熟悉力量,是符文。而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枚應該是[安穩]。
這是舊時代的力量,如果保留下來的話,對黍離他們還能有點作用。
黍離帶著麥秀慢慢走過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傾頹的矮牆,還沒黍離坐著高,幾乎相當於被夷為平地了。
依然存活的牆體的最底部,模糊的刻著一幅紋路。
這便是符文,或者說,是符文的簡化版。
麥秀小心的倚在矮牆,而黍離則坐在她旁邊守夜。
不過今天倒是可以過個好夜,在[安穩]的作用下,沙漠地帶活躍的地棲生物能安分很多。
睹物思人、觸景生情,黍離忽然開始回想末日之前的故事,但很快又想到末日爆發的那一天。
末日來的如此突然,十多年前還喊著共建輝煌帝國呢,六年前就什麽都不剩了。
就好像一隻羸弱的羔羊,突然暴露在一群強盜面前。
世界被邪神瓜分,只剩下一群斷了代失了信仰的人,像遊魂野鬼一樣逃亡。
是什麽引來了邪神?黍離不知道,聽說帝國也曾反擊,但最後什麽都停止了。
以死為句讀,帝國依然是帝國。但帝國還是消失了,這就是邪神的力量。
黍離沉默。
這種無時無刻的危險真的讓他疲累,他看了眼靠著牆蜷在那裡的麥秀,莫名地輕輕問了一句。
“你想靠自己活下來麽。”
黍離的聲音很輕,並沒有用喉嚨發音。
麥秀過了一會才回應。
“想。”
黍離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節外生枝問這句話,為什麽要做這件多余的事情。
教一個人該如何活下去並不輕松,且沒什麽意義。
不是打算把她當個苦力,做事、探路、必要時斷後的麽?
但是……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黍離突然有點質疑自己六年來的生存邏輯,但轉瞬又堅定了想法。
我只是培養一個更強的炮灰而已。
對,就是這樣。
黍離輕輕一句,“你先睡覺,明天開始教你一些東西。”
“嗯。”
麥秀蜷在黍離旁邊,聽著他低沉而緩慢的心跳聲,覺得黑夜好像也不算很恐怖。
那種害怕哪裡突然竄出來一個怪物的恐懼心完全不見了。
——如果有怪物的話,一定會被黍離先生攔下的吧。
她信任黍離,從那個夜晚第一次見到黍離開始就信任他,甚至在她還沒看見黍離之前她就有些預知到他的出現。
對她而言,黍離先生就像故事裡的英雄一樣。
黍離自然不知道自己當初探出情緒去搜查的舉動居然會讓麥秀這樣信任他。
他只是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身邊的呼吸聲慢慢舒緩,黍離知道,麥秀應該是已經睡著了。
那就很好。
黍離一點點約束著【憤怒】,希望能早一點使他沉睡。
——在末日之前,他並沒有專門修煉過【憤怒】,這讓他缺了很多專門安撫【憤怒】的技巧。
他只能憑著情緒最基本的技巧一點點去磨。
時間慢慢過去,忽然,黍離感覺到了一股恐懼。
恐懼也是一種情緒。
麥秀在恐懼。
黍離睜開眼,看著麥秀。
是在做噩夢吧,黍離想。然後他輕緩地用【克制】來約束麥秀,麥秀也漸漸安靜下來。
其實用【平靜】系的技巧會更好,雖然黍離並沒有凝聚【平靜】,但基礎的技巧他還是可以使用出來的。
但【克制】更順手點,這意味著他不會因為【克制】沾染到過多的邪念。
將情緒蔓延到體外必然會接觸到彌漫在一切地方的邪念,這一情況下,越熟練的情緒越能減少邪念的沾染。
沾染邪念會帶來邪念的堆積。
黍離盡力將【克制】的約束變得輕柔,安撫著麥秀,同時約束起她的恐懼情緒。
他把恐懼搬回了自己的情緒之海,當做【恐懼】的……小麵包?
黍離忍不住笑了笑。
這種程度的恐懼可能連糕點都算不上,大概是麵包的碎屑?
呃……【恐懼】大爺應該不會因為這而傾瀉他的力量吧?
應該不會,他又不是【憤怒】,怎麽會生氣呢。
黍離安心。
但他的安心很快被驚疑取代。
空中有什麽在接近!
沒有聽見拍擊翅膀的聲音,如果不是神話種之類的話,那麽便是幽靈鬼影邪念體之流了。
黍離並沒有猜錯范圍。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出現的居然是理論上在這一片比較罕見的邪念體。
地圖說這裡很少有邪念體,但黍離現在就一句呵呵。
要麽地圖是一個陷阱,要麽這片大地真的發生了什麽變故。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深灰色的邪念體已經飄到了黍離的面前,然後猛地撲了上來。
黍離,瞪。
再然後,它扭曲了起來,下半身依然往前,上半身卻拚命往後騰。
它在恐懼。
它沒了。
正好給【恐懼】大爺當食物,這回可能湊齊了小麵包的一小塊切片了。
對於掌握了情緒的人來說,邪念體、特別是普通的邪念體,只不過是食物罷了。
邪念的本質尚不得而知,但它的特質與情緒流派所修煉的情緒之力居然有詭異的相似之處。
掌握了負面向情緒的人可以通過吞噬邪念體變得強大。只要願意付出大量沾染邪念的代價。
【恐懼】沒有醒來,但是依然本能的吃掉了邪念體,而那團孱弱的恐懼,則瑟瑟發抖地並入其中。
這就是情緒流派。
在舊時代被毀滅後,人類還擁有的力量裡,情緒是攻擊范圍最廣的,它能傷害到絕大部分怪物,甚至天然克制一些怪物。
它是一柄雙刃劍。
但雙刃劍的存在意義便在於傷敵。哪怕會傷己。
黍離想起了從前。
但很快他就割舍了這份回憶,溺在悲傷中,會哭的。
我好歹也是滄桑大叔范的孤獨者,怎麽能哭呢?
夜慢慢退場,天終於破曉。
麥秀依然蜷在牆角,瑟瑟發抖地沉睡著。
黍離沒有推醒她,只是一個人坐著,安安靜靜。
有點難受而已,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