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大半身體的羏貊神使默立原處,一動不動。
寒風夾雜著大片雪花從峽谷之內吹過,劈裡啪啦打在他的體外金光上面,又迅速融化成水汽,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也遮擋住了表情難看的半個面孔。
他此時糾結猶豫到了極點,也狂暴躁動到了極點。
身為真神之最忠心屬下,他並不怕死,甚至以為真神奉獻生命而榮耀。
但是,他怕的是毫無意義、毫無作用的死去,沒有達到真神的要求,沒有完成自身的神聖使命,如此即便是死亡,也只能是屈辱的死,沒有絲毫的榮耀可言。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道殘缺不全的身軀再次握緊了手中骨刺,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就在此時,顧判的眼中驟然爆發出一道別樣的神采。
“休傷吾主!”
下一刻,他便聽到了一聲低喝從那具高大身軀後方響起,看到了那個穿著殘破宮裝的女子踉踉蹌蹌奔來,雙手緊緊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大斧,吃力地掄起斬落下來。
唰!
她一斧落下,最後一刻卻隻覺得手上空落落地不著一物,陡然發生的變故讓她面色大變,已然掌握不了平衡,嘭地一聲重重摔倒在地上。
“還有一條漏網的小魚……”
高大身影微微一怔,旋即一腳重重踩落。
哢嚓!
他腳踩一半,卻猛地瞪大眼睛,獨眼瞳孔中映照出一道毫無征兆出現的寒光,直接破開了那道稀薄金光的防護,將鬥大的殘缺頭顱唰地高高斬飛。
“吾有真神之力護佑,吾……”
他喃喃說出最後半句話,整個身體倏然間化作飛灰散去,再也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跡。
哢嚓!
雙刃大斧在斬斷頭顱後又一次毫無征兆突然消失,再次出現時直接出現在了顧判的手中,連同他的身體一起劇烈顫抖起來。
數個呼吸後,他艱難將自己的身體從蛛網般碎裂的石壁中拔出,第一時間轉頭看向了重臨所在的位置。
出乎他的預料,這位業羅門徒竟然還安安靜靜站在碎石堆上,甚至沒有回望過來一眼,而是表情平和、目光寧靜看向了遠處。
顧判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眼神陡然一凝,落在了遠處一道妙曼至極的身影上面。
雖然她雙臂已失,衣裙襤褸,卻自有一種無法讓人直視的氣質環繞,猶如高居雲端之上的仙人,縱然即將墜落,也非常人能及。
“生當同衾,死亦同穴,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顧判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面上露出一絲極淡的溫和笑容,“兩位情義深重,纏纏綿綿,看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處,免受分離之苦,當真是感人肺腑,蕩氣回腸。”
他面帶微笑慢慢說著,一點點抬起失而復得的雙刃大斧,做出一副當即就要全力搶攻的姿態。
但是在暗中,他卻已經在四處搜尋著最佳的退路,不願也不敢讓自己置身於千羽湖主與業羅門徒的雙重夾擊之中。
縱然千羽湖主看上去已然瀕死,只剩下了一口氣在吊著,但碎石堆上那位業羅門徒卻極其詭異地狀態完好,不僅不見一絲虛弱與傷痕,甚至還令人無法置信地容顏大變,從之前枯瘦如柴的一副病秧子狀態,變成了如今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模樣。
這種超出常理的變化簡直讓人無法接受。
這要是再跟他們打起來,死都不知道會怎麽死!
顧判踏前幾步,大斧直指已失雙臂,生命之火猶如風中殘燭的羽千玄,短短片刻內便已經打定主意,行那圍魏救趙,轉身就跑的法子。
撤退的路線他也已經選擇妥當,就是和羽千玄在一條線上的直落瀑布。
他要的就是擺出一副不管不顧就要拉羽千玄陪葬的架勢,斧拳齊施,做足氣勢,待到碎石堆上的這位出手相救時,再以那塊突出的山石為踏板,直接從瀑布上面跳下,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實在跑不掉了再回頭放手一搏。
若是碎石堆上的這位不出手相救,那更是正合他意,完全可以假戲真做,一斧頭將千羽湖主砍死,雙值再次加成之後,到底是戰是逃還可以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再做決斷。
顧判計議已定,強忍住身體各處同時傳來的劇痛,竭盡全力控制著自己依舊瀕臨崩盤的身體,一個大步跨過數丈距離,而後再次提速,掄起斧頭便朝著羽千玄衝去。
“吾之千玄……”
一道幽幽歎息響起。
顧判猛地眯起眼睛,瞳孔內映照出重臨的身影,竟然沒有任何征兆地便出現在了自己的前方。
竟然直接便越過他,出現在了羽千玄的身旁!
他在半途中猛然變幻身形,借此機會朝著側方掃了一眼。
那片碎石堆上,現在已經空無一人。
這種讓各種感知手段盡數無效,近乎鬼神莫測的移動方式,讓顧判不由自主便朝著空間跳躍,閃現瞬移上面想去。
嘭的一聲悶響。
他不得不在半途中一個急停,雙腿在哢嚓作響聲中深深踏進山石之內,咽下一口鮮血,艱難穩住身形後,再如臨大敵看向了前方安靜而立的兩人。
咕咚!
顧判再次將湧上來的鮮血咽下,心中念頭急轉,苦思退敵之策。
雖然那道從黑暗中走出的業羅門徒只是背對著他默默站著,羽千玄也絲毫沒有與之聯手發起攻擊的意思,但他不得不去考慮,如果真的要打要逃,又該如何去破解對方這近乎無解的移動方式。
他深吸口氣,再看一眼兩人, 思來想去卻也無計可施,無法可想。
但就是這一眼,卻讓他陡然間心中一動,發現了之前未曾發現的某點詭異之處。
那就是當業羅門徒和千羽湖主站在一起的時候,顧判才驟然驚覺,這位業羅門徒的身軀看上去似乎有一絲極難察覺的虛幻,再運足目力仔細觀察,更是發現他竟然並不是腳踩實地,而是輕飄飄地懸空而立。
雖然腳底與下面的山石只有一絲絲的距離,但確實就是懸浮在虛空之中,不借任何外力,而且沒有禦使任何力量的痕跡。
“他已經失去了肉身!?”顧判止住了當即遠遁而走的念頭,再次握緊了雙刃戰斧。
下一刻,他便聽到了重臨溫和平靜的聲音,在峽谷中緩緩響起。
“你不該回頭的。”
重臨歎了口氣,目光落在羽千玄空落落的雙臂位置,便又低低歎了口氣。
“一直不見你回來,吾又如何能夠孤身獨走?”
縱然身負重傷,縱然雙臂已斷,羽千玄的聲音依舊清冷漠然,聽不出有任何的情緒。
顧判聽著他們的對話,再次觀察那道懸浮虛空的背影,心中陡然間閃過一個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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