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吃嗎?”
忽然間,一道冰冷清脆的女子聲音打破了顧判的沉思。
他呼出一口濁氣,看向了自己身前那個窈窕纖細的身影,“你說的是南荒聖君?那頭蜥蜴味道一般,應該比不上蜂後的甜美。”
紅衣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抬頭看向了高高在上的熾烈驕陽,悠悠歎了口氣道,“羽千玄已經擺脫了吾的控制。”
顧判背負雙手,神態平靜自若,注視著古宅側後方越來越清晰的幾個黑點,正在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快速趕來。
數個呼吸後,場間的實力對比再次發生了些許變化。
孤獨而立的羽千玄,與金狼神並於一處的羏貊,還有加入到顧判身後的計喉與珞水,以及仍然被珞水握在手中的血刀如意。
顧判雙眼深處亮起滿是期待的光芒,在羽千玄、金狼神和羏貊身上一一巡梭,“她擺脫了控制也沒關系,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我們如今五對三,只要他們跑不掉,倒是正好可以嘗一嘗金狼、孔雀,和那老邪神的味道。”
她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轉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錯了,真正艱難的時刻才剛剛到來,不僅僅是對吾等而言,對他們也是一樣。”
“哦!?”
他微微一愣,隨即面色陡然變化,猛地抬頭,看向了她剛剛注視的方向。
高空之中,在兩道金色陽光之間,一小片空間不正常地湧動著。
其後又有一道金色陽光照射下來,正好落在那片區域正中,卻詭異地出現了強烈的折射現象。
“那裡,有一團液體?”
“是東海鬼魔,它竟然還沒有走掉麽?”
顧判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剛想開口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便看到東海鬼魔在高空中顯現身形,依舊是幾近透明的八爪章魚形態。
只不過,這一次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捕捉上岸,離水太久的死魚。
下一刻,就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東海鬼魔一點點消失在了天地之間,仿佛在那裡有一張看不見、也感知不到的嘴巴,正在品嘗零食一般將它一口口吃掉,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浪費。
陽光似乎變得更加溫暖一些了。
照在人的身上,將連綿數月狂風暴雪積攢下來的冰寒之意緩緩驅散,讓人舒服地隻想無病呻/吟,伸個懶腰再沉沉睡去。
但顧判卻沒有哪怕一丁點兒溫暖舒適的感覺。
他有的只是被搶人頭的幽幽怒火,在心底不斷燃燒。
不過憤怒歸憤怒,他卻並沒有任何的外在表現,一直都是面無表情和紅衣一起,從頭到尾“欣賞”完了東海鬼魔一塊塊消失的整個過程。
“走!”
忽然間,她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側,伸手牽住多了他的手掌。
兩隻手,一大一小,一火熱一冰涼,糾纏觸碰之下感覺頗為奇妙。
但顧判卻沒有任何時間來體會被紅衣牽手到底是個什麽體驗,因為此時另有一種恐怖至極的壓迫感覺已然從天而降,讓人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轟隆!
張燈結彩的古宅猛然飛起,卻又在最後一刻懸停在兩人頭上,遮擋住了斜射下來的金色陽光,在地面留下一片黑暗的陰影。
在紅衣古宅的遮擋下,為顧判營造出來一片淡淡的陰影,溫暖熾熱的照耀倏然消失不見,但與此同時,恐怖的壓迫感覺也隨之消散的無影無蹤,恢復到了之前太陽未出,風雪肆虐時的平靜淡然。
另外一處方向,羽千玄展開尾翎,五色光芒環繞,將自己身體所在的區域盡數籠罩在內,隔絕了穿透雲層斜射下來的金色陽光,身形若隱若現,一步跨出便是百丈距離,再邁出一步便已經來到了眾人視線盡頭。
就在同一時間,金狼神和羏貊亦是各顯神通,將自身置於重重保護之下,以最快的速度朝著遠處遁去,再未回頭。
“吾的古宅界域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速走。”
紅衣的聲音從耳旁響起,顧判一邊跟著她朝著遠處飛速移動,一邊有些疑惑地道,“頭上的陽光照射,對你也有影響?”
縱然是在快速移動之中,縱然在金色陽光照射下古宅正在遭受著極大損傷,她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麽變化,甚至還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來回應顧判的疑惑。
“按照曾經看過的那些靈異志怪小說所言,吾乃是幽魂鬼體,自然會害怕陽光照射。”
“原來如……”顧判若有所思想要點頭,卻又在最後一刻硬生生止住,改成搖頭道,“不對,紅衣你並不是那些志怪小說中描寫的鬼物,更何況,我更不是幽魂野鬼,怎麽也會對陽光的照耀如此抗拒?”
她終於收斂笑容,語氣漠然道,“你覺得,在如今的天地之間,人鬼還真的存在殊途?不管是人是鬼,是靈是妖,在面對著這種情況時,其實都一樣罷了。”
“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也許就只有味道上有所差別了吧。”
顧判深吸口氣,思索著她話裡隱藏的意思, 片刻後忽然又道,“東海鬼魔,已經死了?”
“而且那隻八爪章魚的真正死因,是被一口口吃掉了嗎?”
面對著顧判的疑問,她並沒有直接開口回答,而是轉頭看了他一眼,沉默思索了片刻後才淡淡歎息道,“若是理解成被一口口吃掉倒也沒錯,不過在吾看來,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它回到了它的來處。”
“就像是顧郎曾經說起過的,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到底是誰的三個問題,東海鬼魔此去,卻算是解決了它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這兩個問題。”
顧判聞言不由得一怔,嘴角挑起一個古怪的弧度,“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她默默將這句話重複一遍,便展顏笑道,“顧郎果然大才,竟然能用如此富有詩情畫意的句子將現在的情況做一總結。”
“所以說直到現在,妾身都不敢相信,亦不敢貿然猜測,顧郎當初到底經歷了什麽,眼界層次到底有多麽高遠,所思所想到底有多麽深邃,才能夠在許久之前,在自身實力還那樣低微的情況下真正看穿一切,並且做出了令吾振聾發聵,直到現在乃至將來都必定收獲匪淺的無上箴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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