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月小心翼翼避開一處水窪,忽然感到母后抓著她的手猛地一緊,力道之大都讓她差點兒叫出聲來。
然後她遽然抬頭,一眼便看到了泉水下遊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自從那日在皇宮中偶遇之後,不知道多少次讓她從夢中驚醒,卻又從來不敢向外人訴說的那個身影。
她自認為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不管做什麽都會從大局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因此在那夜之後不管心中多麽好奇焦慮,卻都嚴格按照那人的命令,沒有將他的事情跟任何一個人說起,生怕因此而惹來那不知道是大俠還是大魔頭的家夥不高興,再次潛入宮中出手傷人。
更讓她感到有些害怕的是,當夜宮中那麽多的侍衛頻繁調動,似乎都沒有將那個反清複明陳巨俠找到捉拿,而出身於珞妃娘娘宮中,專門用於服侍保護她的李嬤嬤後面竟然也專門小心翼翼地跟她提起,希望她不要將關於那個人的事情說出去,這也更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念頭在心中閃過,尤其是剛剛經歷了從溫暖如春的馬車車廂,毫無征兆來到雨雪交加的冰寒山泉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件,此時陡然間再看到顧判那不知道多少次讓她“魂牽夢繞”的身影,刹那間便擊潰了她那自行加固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心理防線,不由自主便顫抖著叫出聲來。
“你……你,你是反清複明……”
“沒錯!繁華落盡處,清泉石上流,浮生照夢影,明月映秋風……沒想到竟然在這僻靜山林之間,漫天風雪之中,竟然還有人能認得某家,一口叫出某家的詩號,當真是讓人驚訝莫名,感慨至極。”
“不錯!小姑娘你說的一點兒都不錯,某便是江湖人稱“繁清浮明”公子劍的顧少俠,專做那替天行道、助人為樂的俠義善舉。”
顧判眼神一跳,當即朗聲開口,打斷了許明月結結巴巴剛剛說到半截的話,自顧自地將話給接了過來,侃侃而談,不見半點兒尷尬。
“不是……我……”許明月感覺到母后抓著自己的手又是一緊,便忽然回過神來,心中頓時緊張萬分,一著急差點兒就哭了出來。
她拚命轉動腦筋,強自壓製住了哭腔道,“我只是以前出宮玩耍時聽人說起過繁清浮明公子劍的故事,卻、卻是……卻是沒想到竟然真的在此地見到了你本人。”
悄無聲息間,她聽到母后極低極細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不要亂說話,你一句出宮玩耍就有極大可能暴露我們的身份,還有,你是什麽時候聽到的那些故事?隻憑一個故事,又沒有見過真人,怎麽會一下子就認出來……”
耳畔是母后滿懷疑惑的詢問,眼前則是那人熟悉可怕的身影,許明月心中又是猛地一跳,正焦急萬分間,恰好看到一隻渾身雪白的貓咪竄上了顧判身旁的青石,挨著他的褲腿蹲了下來,便福至心靈又做出一副欣喜萬分的語氣說道,“那個我……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真的是“繁清浮明”公子劍,那隻小白貓,就是你曾經說過的,從小養到大的小白嗎?”
“呵……知進退,明事理,觀察細致,心思靈動,你還真是個值得表揚的好孩子。”顧判無法抑製笑出聲來,而且笑聲越來越大,將腿邊的小白虎都嚇得縮緊了尾巴,不敢稍動一下。
“小丫頭,我說你身邊的這個女仆啊,長得倒是不錯,至少比我之前見到的那個嬤嬤……”他猛地住嘴,險之又險地兜住了差點兒說漏的嘴巴,當即改口道,“至少比我之前見到的那些大戶人家的那些個老媽子老嬤嬤要好看很多……哦,這渾身都快濕透的婆娘她誰啊?”
許明月猛地瞪大了眼睛,手上不由自主又是一緊,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便又聽到那人哈哈笑著繼續說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想說就不說吧,你我相見,即是有緣,……看你那狼狽的小樣兒也怪可憐的,你就跟叔說說,這大雪天的不在家好好呆著讀書作畫,針織女紅,跑到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的荒郊野外來觀雪吃冰,為的是個啥啊?”
許明月頓時目瞪口呆,檀口微張聽完了這貌似有些熟悉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婆娘婆娘,他還是那副口無遮攔的樣子,竟敢這樣去說她的母后。
還有,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明明說了自己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反清複明陳近南陳巨俠,更說出了生平不識陳近南,縱稱英雄也枉然的江湖綽號,怎麽這才沒太長時間不見,就一下子從陳巨俠變成了公子劍,從江湖綽號變成了什麽詩號了呢?
看他那言談間刻意裝的很懂詩詞的樣子, 非要在一段話裡面有些尷尬地加入詩句,就是為了證明他真配得上擁有詩號嗎?
“妾身蘇瑾璿,見過繁清浮明顧公子。”
皇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顧判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家女兒如此豐富的內心活動,她微微福了一福,面色不變道,“妾身其實是她的娘親,原本選了個日子外出遊玩,不料卻迷了方向誤入此地,攪擾了公子清修,還請公子莫怪。”
顧判心中一動,不由得便又多看了對面的女人幾眼。
還記得他那次遊歷宮廷的時候,許明月曾經說過她的身份是謫公主,見到普通的側妃是不需要行禮參拜的,而她見到那個“姓舒”的妃子後也的確沒有行禮,所以說這丫頭就是大魏皇帝許徵元和皇后親生的閨女……
那麽,既然這女人自稱是許明月她娘,莫不成她就是大魏朝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所以說,他剛才好像是看走眼了,不小心把人給認成許明月宮中的女官嬤嬤了啊。
但是話說回來,人靠衣裝馬靠鞍,狗配鈴鐺跑的歡,認錯了這也不能全都怪他,誰讓這女人非要穿著一身看起來沒甚出奇的普通衣服出門呢,要是她一出場便頂戴鳳冠,鸞袍宮裝,披金掛玉,貴氣逼人的樣子,那他也不會就這麽容易認錯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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