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亂。

　　修行界有修行界的亂，常人界有常人界的亂。

　　不管怎麽亂，苦的都是平頭百姓。

　　但高家莊人並不在乎，豬頭山一帶處於西域邊境，皇糧國稅征不到這裡來。

　　他們唯一關心的，是年景。

　　然而這西域位於高原，收成本就不比其他地方，更別說近來連著多年乾旱，常年顆粒無收坐吃山空。

　　如此一來，整個莊子窮得是連強盜都不願光顧。

　　不過前些日子，豬頭山上來了一夥山賊。

　　說來稀奇，這夥山賊一不劫糧食，二不征收稅用，但卻要人。

　　說是他們大當家的每個月開葷一次，需每次上交一個活人當供品。

　　也就是吃人，上了山自然就沒命下來了。

　　不想死人也行，就用女人去換，每月還能補貼一些糧食給家裡人。

　　往往愚民們遇上強盜，根本不會想到反抗，更別說窮餓久了，聽到能補貼糧食，全都當做是好事。

　　一時之間，高家莊人也不等每個月到來，紛紛將家裡的姑娘送上山去換糧食。

　　聽起來雖惡，但其中的心酸無奈，常人卻是無法體會。

　　與其將姑娘留在家裡挨餓，不如送上山去，姑娘就能吃飽，家裡也能吃飽，對於窮苦人家也是兩全其美。

　　可大姑娘也不是母雞下的蛋，送一個少一個。

　　兩個月下來，全莊子的姑娘上山了大半，剩下的不是長得太醜山賊不要的，就是還沒長起來的小孩子。

　　如此一來，就只能送活人給山賊開葷了。

　　高家莊的人這才開始慌了。

　　不送吧，不敢。

　　送吧，沒人願意去送死。

　　於是一些年紀大的老人，就只能主動給後輩們換條活路了。

　　整個高家莊，都處於惶惶度日的氣氛。

　　尤其是下個月家中老人要送上山的那戶人家。

　　好在，莊子裡的人都知道報恩，每家每戶都送來了一些糧食，堆在那戶人家門口。

　　“秀兒啊，給點吃食吧！”

　　門外，一個肥頭大耳的胖和尚正對門內的一個清秀姑娘苦笑。

　　高秀兒有些厭惡的皺眉道:“你怎麽還來?我家都被你吃空了，哪還有余糧！”

　　她瞧胖和尚盯著門口的那些糧食，啐了一口:“這可是我爺爺用命換的，休要亂打主意！”

　　胖和尚也不搶，只是訴苦道:“我倒還好，這一肚子油水還能撐下去，可咱們的孩子都啃了一個月樹皮了，快餓脫了相了。”

　　高秀兒雖是厭惡，可眼底卻是有些不忍，拿起兩顆土皮果實遞給他。

　　她補了一句:“你快走吧，我已經許配好人家了，若被人知道咱們的關系，別人該不要我了！”

　　胖和尚也不急著去接果實，環眼一瞪:“你要嫁給誰?”

　　“要你管！”

　　“你是我媳婦，我不管誰管！”

　　“別胡說！讓人聽見可就遭了！”

　　高秀兒神情一變，擔心的朝豬頭山看了一眼。

　　“你要上山給那夥山賊當媳婦?”

　　胖和尚瞬間便明白了，怒道:“我為了讓你爺爺不送你上山，答應他幾個月沒來討食，這老家夥怎的反悔！”

　　“是我自己的主意！”

　　高秀兒淚眼汪汪道:“我若不上山，那我爺爺就沒命了！”

　　胖和尚沉默了片刻，皺眉道:“不成，我不答應！”

　　“年年大旱，家裡糧食都空了，

只有我上山才能活下去。”　　高秀兒一臉苦澀的歎道:“更何況你的那些孩……小妖怪們，不也得吃食?”

　　“咱們的孩子不是妖怪！”

　　胖和尚苦口解釋了一句，雖然以往不知解釋過多少遍。

　　他又正色道:“而且咱們的孩子就算是餓死，也不會吃他娘換來的食！”

　　嘭！

　　大門關上，裡面傳來一句:“你走吧！”

　　胖和尚氣得直跺腳，看著被塞在自己手裡的兩個土皮果實，又放回了門口。

　　等他賊兮兮的走到村口，正好迎面碰上兩張陌生的面孔，有些奇怪的多看了幾眼。

　　“君大哥，豬八戒是不是長這樣?”

　　那兩張陌生面孔中的小個子少年指著胖和尚，對身旁的高個子少年仰頭詢問。

　　“胡說什麽！”

　　高個子少年連忙捂住他的嘴，一臉冷汗。

　　這兩個少年，正是前往西域路過此地的君不器與小石頭了。

　　這一路，小石頭因為家人的死，情緒一直都很低落，君不器為了安慰他，給他講了一路的西遊記。

　　畢竟是個孩子，自然愛聽這個，尤其是對外面世界無比向往的小石頭，恨不得路上遇上八十一難，像孫悟空那樣降妖除魔。

　　每次聽到這些想法，君不器都得念上一百遍阿彌陀佛，祈禱別被烏鴉嘴說中。

　　他現在已然後悔給小石頭講這個了，因為小孩子容易將故事當真， 甚至魔怔。

　　這不，剛想要進入路過的村莊歇腳，這小家夥便指著一個胖和尚說人家像豬八戒。

　　好在這個世界的人並不知道西遊記，也並不明白像豬八戒是何種讚譽。

　　但君不器還是朝那胖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笑道:“大師，我們兄弟二人路過此地，想要進村……”

　　卻不料，那胖和尚一不還禮，二不等他說完，連連揮著長袖。

　　“去去去！我不是這個村子的！”

　　說完，火急火燎的朝豬頭山的方向而去。

　　君不器愣了愣，對正等著自己回答的小石頭點了點頭，正色道:“確實有些像！”

　　兩人走進村莊，發現家家都緊閉門窗。

　　直到一座老舊的茶亭前，才見到裡面坐著不少身影。

　　湊近一看，男女老少，圍著一個枯瘦老者。

　　嗡嗡鳴鳴聽不清在談論什麽，只是氣氛十分低沉悲戚。

　　正當君不器想要上前詢問之時，那些男女老少已然全部都注意到了他們。

　　“哎哎！這不是咱們莊子的人吧?”

　　一個人用胳膊頂了頂身旁的人。

　　後者白了他一眼:“外人又怎麽了?咱們莊子又不是沒來過外……”

　　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眼珠一轉，面上露出喜色。

　　不只是這兩人，周圍男女老少皆是面露深晦。

　　“若是將這外人送上山，那咱們莊子的人不就不用送死了嗎?”

　　“而且兩個人，可以頂兩個月呢！”

　　這是他們眼神暗流之間所交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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