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陣，俞以為自己熬不過去這場病了。

但到了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的時候，俞又能夠拄著木杖緩緩走動了。

也就是在這個春天，鄴邑來了一個陌生人，剛開始的時候，俞並沒有認識到，這是他命運的轉機。

直到有一天，俞坐在屋簷下，眯著眼睛曬著太陽。他把木杖放在身邊，思考著一個問題:修行需要“氣”。

黃帝道原經的氣的來源，是萬民之氣。

軒轅陰符經修行需要的氣，來自於空中飄浮遊離的“靈氣”。

可是那樣的“氣”比較微弱，需要感知能力比較強的人才能吸收，利用來修行。

而俞，卻是感知能力比較差，資質達不到要求的那一類人。

他嘗試修行軒轅陰符經時，根本感覺不到“氣”的存在。

那麽，太陽和太陰之中，有沒有“氣”呢?能不能利用太陽和太陰之氣來修行呢?

思考著這個問題，俞漸漸神遊物外。

忽然幾句閑談飄入他的耳朵。

“你聽說了麽，那個瘋子又和人吵架了，他竟然說我們腳下的大地是圓的，還說如果我們向一個方向走，總有一天會回到原處。天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多瘋言瘋語！”

另一個人說:“噓，別說他瘋。你不知道麽?他能騰雲駕霧，是第五境的修行者！”

前一個震驚地說:“第五境！那豈不是和我們相柳氏的族長一樣強大！”

“那不是嘛！所以我讓你慎言。若惹惱了他，他打殺了你，族長也沒法為你討回公道。”

“那麽多人罵他是瘋子，也沒見他打殺了誰，我不信他會為難我這樣一個小人物。”

“這樣的人，做事隨心所欲，還是不要得罪得好……”

俞聽得明白，說話的是相柳氏的兩個遠房族人。

他並不意外這兩人能說出“第五境”這樣的詞，畢竟家學淵源，相柳氏是有傳承功法的，家族裡有天賦的人都可以修行。

他對這兩個族人口中的瘋子感到非常好奇，竟然說大地是圓的?這人難道真的是瘋的?可瘋子又怎麽可能修行到第五境呢。

俞一直不喜歡交際，也沒什麽朋友。

可他突然很想和那人見一面。

想到就做。

俞立刻叫來那兩個族人，好言拜托他們去把那人請到家裡來坐。

俞雖然在家裡失寵，放在陽城，那就是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但在鄴邑這裡，他卻是當之無愧的大人物。

兩個遠房族人不敢怠慢，立刻動身，在天黑前，帶了一個壯漢回來。

俞是在院子裡看到那人的。

那人看上去強壯而健康，兩道又濃又黑的眉毛就像兩把刷子。算不上英俊，可是作為第五境的修士，他的皮膚富有光澤，舉手投足間充滿攝人的魅力。

俞立刻顫巍巍地站起，拄著木杖向此人問好，並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知道你，”那人爽朗地開口，“相柳氏的瘋子，我來到鄴邑，倒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和你見一面，只是沒想到，你卻先派人來找我了。”

頓了頓，那人道:“我叫利，來自皋氏。”

俞曾有耳聞，皋氏也是一個強大的氏族，在黃帝時期就開始活躍，輔佐過堯、舜，比起相柳氏要有名得多，也強大得多。

俞早就知道此人肯定是來自貴族家庭，畢竟普通國人與隸妾可沒機會接觸到修行功法。

俞行禮後，請利到屋裡坐下，迫不及待地開口:“利，為什麽你想見我?”

利哈哈大笑:“因為我聽說有個瘋子，沒有修行的資質，卻想要自己創造一門所有人都能修行的功法。

恰好我也被人稱作瘋子，就想來看看，到底我們誰瘋得更厲害。”利的言語條理分明，眼神清澈，自然不是真的瘋子。俞很想馬上和他討論功法的事，但卻忍住了，而是問道:“你為什麽認為大地是圓的?”

利不答反問:“你試過前往很遠很遠的地方麽?”

“我覺得從陽城到鄴邑就很遠了。”

“不，”利說，“比這還要遠百倍，千倍。我們都知道，大河向東流入大海。可是大海的對面有什麽?我們知道，西邊是大山。山的那一邊是什麽?我們知道，南方有大澤。可是大澤以南是什麽?”

俞張了張嘴，卻回答不出來。

“這和大地是圓的有什麽關系?”

利的兩道濃眉跳了跳:“作為一個第五境的修士，我能騰雲駕霧，日行百裡。所以我就想知道，幾百裡，幾千裡外有什麽。於是我向著一個方向出發……”

俞大聲說:“然後你回到了原處?”

“並沒有，”利露出怏怏的神色， 顯得很遺憾，“我向西飛行了幾十天，至少幾千裡，然後就遇到了無形透明的屏障，怎麽也無法跨越。我分明看到，屏障的那邊還有建築，有人煙，可是卻無法過去。”

俞愕然道:“為什麽會這樣?難道那無形的屏障就是天邊?”

“最初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很清醒，絕對沒有人靠近我，可他就那麽出現在我身邊。”

“是什麽人?”

利的眸子裡透出憧憬和回憶之色:“或許不是人，而是神靈，他自稱元始天尊，我懷疑他是那位傳說中開天辟地的存在。”

俞緊張起來，壓低了聲音:“聖人盤古?”

“沒錯，”利的臉上浮現神秘的微笑，“那人和我說了幾句話，就是他告訴我，大地是圓的，從一個地方出發，向著一個方向前進，最終會回到原處。”

俞看著利的眼睛，他不覺得利瘋了，但也不敢相信利說的話。

然而要說利是在說謊?俞看不出來。

他不擅長判斷這些。

俞移開視線，問道:“或許大地真的是圓的，你沒有想辦法去證實麽?”

利顯得更遺憾了:“那一位對我說，現在我們大夏王朝太過強大，他不能允許我們四處流竄，所以封閉了四周的邊際，不允許我們去幹擾別的文明的發展。所以我沒辦法去驗證，大地究竟是不是圓的。”

其實我根本不關心大地是圓的還是方的，俞心裡說。我隻想和你交流修煉方面的問題。

利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微笑開口:“我們還是來談談修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