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放並不在外殿,這個時辰,莫不是已經歇下了?
她一時間腳下踟躕,沒有動地兒。
“進來。”夜放的命令簡短,卻又不容置疑。
她一步一步向著內殿走進去,腳步輕巧,卻又忐忑。每一步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好像裡面不亞於龍潭虎穴。
這心情,簡直比去上墳還要沉重啊!
轉過門口的水墨屏風,夜放斜靠在床榻之上,合攏了雙眼,暗淡的光完美勾勒出他的側顏,令人怦然心動。
“在霓裳館裡口若懸河的,怎麽到了本王跟前,就成了啞巴?”
“害怕太聒噪,打擾了七皇叔休息。”
夜放伸手輕擰眉心:“你已經讓本王無法休息了。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這些時日,我一直都很規矩,從未踏出霓裳館的門。”
“本王再不差人過去,你都要爬牆了,這還叫規矩?”
這廝這是生氣了?
“爬牆的不是我,是鳳世子。”花千樹小聲反駁。
夜放自鼻端一聲冷哼,便不再開口說話。
屋子裡寂靜極了,落針可聞,突然,紅燭爆開燭花,“啪”的一聲,嚇了花千樹一哆嗦。
夜放突然睜開一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望了她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聽說你說書很精彩。”
“不過是照著王爺您給的話本去講而已。”
“本王想聽。”
呃......
夜放的命令,突然就令花千樹想起晴雨曾經說過的話來。記得她曾經說過,夜放宣召她們前來星辰園,不過是逢場作戲敷衍老太妃,其實她們是彈琴唱曲給他聽而已。
夜放讓自己給他講故事,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若是傳出去,會不會令吟風等人笑掉大牙?
也難怪挽雲每次都惺惺作態,亂了發髻,做出一副“承受恩澤”的樣子。
真的很傷她作為女人的面子,尤其是她這一副禍國殃民的好皮囊,怎麽就成了擺設了?她一路之上還曾胡思亂想,假如夜放要對她如何,自己是應當半推半就呢,還是誓死不從?
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慚愧慚愧。
夜放閉著眸子等了片刻,見花千樹這裡沒有動靜,就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怎麽?不行?”
“不,不是。”花千樹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只是在想給王爺您講什麽?《水滸忠義志傳》行不?”
“這是什麽故事?”
“就是講一群梁山英雄草莽反抗朝廷欺壓,揭竿而起,替天行道的故事。”
自己這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夜放搖頭:“反賊。”
花千樹一噎:“那就《薛平貴征西》?”
“那個你們眾口一詞認為的負心漢的故事?”
略一頓,還是老實點頭:“是。”
看來霓裳館裡的風吹草動還真的是瞞不過七皇叔。
夜放突然又睜開眼睛,帶著不悅:“為什麽不講你今日講的故事?”
“我以為王爺不信鬼怪,不喜歡這些磨磨唧唧的情愛故事。”
夜放向著床榻裡面挪了挪,一伸手,拽住花千樹的手腕,跌坐在自己身邊:“坐著講。”
花千樹離他極近,他身上龍涎香的氣味混合著男人的陽剛之氣,絲絲縷縷地鑽進鼻端,一時間就亂了思緒,不知從何講起。
她覺得喉嚨有點發癢,清清喉嚨:“就說是在以前,很久以前,有一個書生,姓寧,名叫釆臣。這,這書生......”
“你磕巴什麽?”
被你嚇得唄。
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花千樹努力穩穩心神,令自己不再那麽緊張,繼續開口,逐漸也就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變得流暢:“......書生坐懷不亂,仍舊專心致志地看書。”
“這跟你適才講的不一樣。”夜放又突然出聲。
花千樹頓時卡住,他怎麽知道自己與適才講的不一樣,難不成偷聽了?
不敢問,萬一他翻舊帳,再倒騰出鳳楚狂的調侃來怎麽辦?
“適才在霓裳館不過是逗趣,這才是按照原本的故事來講。”
夜放不再開口。
花千樹繼續講,聽身後呼吸勻稱,似乎是睡著了一般,偷偷地側過一點僵硬的身子,見夜放雙眸緊閉,濃密纖長的睫毛掩蓋了眸底的疲倦,鼻翼噏動,薄唇緊抿,好像的確是睡著了。
她的聲音逐漸輕下來,柔柔的,緩緩的,就像是在唱搖籃曲。
屋子裡寧靜而又祥和,可以聽到殿角處冰缸裡冰塊融化,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聲響。
她貪婪地盯著夜放幾近完美的側顏,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勾勒,一直壓抑著的情愫,就像晨光微曦,橘紅色的暖陽逐漸暈染東方的天際 ,然後破雲而出,普照大地。
就連故事也悄悄帶了旖旎的色彩,變得夢幻起來。
“書生一時情動,伸臂勾住那女鬼纖細的腰身,隻覺得柔若無骨,楚楚可憐,心裡就像是驚濤駭浪在洶湧澎湃一般,低下頭去,壓在女鬼冰涼的櫻唇之上,抵死纏、綿。第二日,天亮了,夢醒了......”
她猶自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溫情裡,突然,手腕被緊緊地鉗製住了,床榻之上一直熟睡的夜放冷不丁睜開眸子,就像是夜空映入寒潭,不可捉摸的幽深,卻又偶爾閃爍著朗星的璀璨。
花千樹還沒有反應過來,夜放大手使勁,就將她拽進了自己懷裡,然後一個翻身,就壓製在了身下。
灼熱的唇壓下去,蜻蜓點水一般,掠過花千樹的唇瓣,然後一路滑過耳畔:“怎麽纏綿?是這樣嗎?”
聲音黯啞,溢滿了魅惑,從花千樹的耳朵裡隨著熱燙的氣息鑽進去,然後纏繞在心底,生了鉤子。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傻乎乎地搖頭,磕磕巴巴的嘴巴有些吃力:“不,不是。”
“那就是這樣?”
夜放的唇複又壓下來,這一次並沒有輕易饒恕,而是霸道地攻佔了城池,煙沙肆虐。
這種感覺,對於花千樹而言,並不陌生,但是卻從來沒有這樣強烈。
這一次,從頭頂,到心,到腳趾,每一處都在叫囂,血液奔騰,身體裡就像進駐了千軍萬馬,一起搖旗呐喊,鐵蹄就踏在心尖上,激靈靈地顫。
手,原本就抵在夜放的胸膛之上,逐漸變得無力,然後,開始輕顫,變作拳頭,緊緊地握住他肩膀上的衣襟,就像是掌心空虛,想要握住點什麽,才能塞滿自己的心。
都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夜放方才饒恕了她,抬起臉,鼻尖相觸,兩人的呼吸都變得紊亂而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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