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黎明的曙光穿透天際厚重的雲層。
花千樹擱下手裡的筆,輕輕地吹乾淨紙上的墨跡。轉身取了包袱,背在身上,招呼仍舊有些瞌睡的小花生:“我們走。”
小花生依舊戀戀不舍:“我不想走,我不要離開舅舅。”
花千樹輕歎一口氣:“昨日裡娘親與你說過的話,你忘記了嗎?”
小花生難過地勾下頭,眼淚已經濡濕了卷翹的睫毛,聲音裡也帶了哽咽。
“那我們帶著舅舅一起可以嗎?舅舅不會招惹娘親生氣,小花生走不動的時候,他還可以抱著花生。”
花千樹忍不住鼻子一酸,也瞬間淚盈於睫。
“乖,等我們安頓下來之後,阿娘還會帶著小花生回來看舅舅。”
小花生瞬間哭出聲來:“阿娘騙我,我們走了,你一定就不會再回來了。”
花千樹違心騙他:“誰說的?”
小花生抬手一指她的眼睛:“你昨天偷偷哭了,眼睛還是紅的,一定是也舍不得舅舅。你一定不會再回來了。”
花千樹不禁啞然。
這個孩子太聰慧。
她輕輕地咬了咬下唇,複又蹲下身子,耐心地勸:“阿娘答應你,以後會回來的,好不好?”
小花生委屈地抽抽鼻子,無奈地點點頭。
她牽著小花生的手,慢慢地拉開屋門。晨起的風,混合著露水的潮氣迎面而來,這是屬於臥龍關的獨特的泥土氣息。
門外的花,經過一夜露水的滋潤,愈加嬌豔欲滴,在晨風裡輕輕地搖曳。
一抹月牙白的身影,靜默著坐在她門口的石頭上,一杆銀槍威風凜凜地聳立在他的身邊。
涼風揚起他的長發,上面沾染了晶瑩的露水。
聽到門響,他衝著這裡扭過臉來,溫潤如玉的顏,清風明月一般的眉眼,和煦如春風的氣度,只是那雙眸子裡不再有璀璨星河。血絲遍布,黯淡無光。
“就知道,你一定會選擇逃避。先是逃出我的總兵府,再然後,逃出臥龍關,逃出我的世界。”
一張口,低沉而沙啞。
花千樹愣怔的功夫,小花生已經一聲雀躍歡呼:“舅舅是要與我們一起走嗎?”
顧墨之衝著小花生僵硬地扯扯唇角:“舅舅帶來了銀槍,是想攔住你娘親。”
小花生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隱去,一臉凝重:“是要打架嗎?”
“當然不是。”顧墨之抬臉望向花千樹:“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娘親,今日若想踏出臥龍關,要麽先過了我這一關,要麽,帶我一起走。”
花千樹無力地垂下手:“我若是留在這裡,你就不怕被連累嗎?”
“究竟是你怕還是我怕?”
花千樹坦然點頭承認:“我怕。”
“九歌郡主答應我,她絕對不會透露一點消息。”
花千樹笑笑:“她一定言而有信,更何況,她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顧墨之默然片刻:“我也絕對不會勉強你。”
“可我會耽誤你。”
“若是心裡有你,即便你不在,我一樣會放不下。”
花千樹又是一陣沉默。
小花生乖乖地站在一旁,聽不懂兩個大人之間的對話,但是看出了花千樹心裡的猶豫和掙扎。
他輕輕地搖著花千樹的手央求:“娘親,娘親,我們不走了,好不好?”
花千樹為難地輕輕蹙起眉頭,有些無奈。
小花生扭臉偷偷地看一眼顧墨之,然後仰起臉來:“我肚子疼。”
鼻子眼睛全都擠到了一起,捂著肚子難受地蹲下去。
“怎麽了?好生生的怎麽會疼呢?”
小花生“哎呀哎呀”地叫:“好疼啊,我要拉臭!”
小花生自小腸胃就不是太好,還有些貪食,花千樹頓時有些緊張,慌忙丟了手裡包袱:“阿娘陪你一起去。”
“不要,男女授受不親,不給你看。”
“我是你娘!”
“兒大避母,你經常說小花生已經長大了。”
這都是什麽歪理?
顧墨之上前:“舅舅陪你去。”
小花生點點頭:“我憋不住了!舅舅快些來。”
捂著肚子一溜煙地鑽進了一旁的花叢裡。
花千樹無奈地搖搖頭,感覺整個腦袋都有些大了。
顧墨之跟上去,小花生從花叢裡鑽出個小腦袋,趁著花千樹不注意,衝著顧墨之頑皮地擠了擠眼睛。
顧墨之會心一笑。
花千樹等了半晌,顧墨之方才抱著小花生從花叢裡出來,小花生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小花生果真拉肚子了,我帶他去抓點藥。”
小花生緊摟著他撒嬌:“我不要吃藥,不要!”
花千樹原本以為這小家夥許是裝的,聽顧墨之這樣說,有些焦急:“昨夜裡特意叮囑你要少吃肉,你就是不聽,就要讓你吃點苦湯藥,才能長記性。”
一廂說,伸手去接,小花生隻摟著顧墨之不肯撒手:“舅舅,我不吃藥。”
顧墨之無奈點頭:“好,不吃。”
“娘親會逼我吃藥,我跟你走。”
顧墨之又一口答應:“好。”
花千樹嚴厲地喊:“東風!”
這是生氣了。她一生氣,就會叫他的大名。
小花生委屈地癟癟嘴, 瞬間濃密卷翹的睫毛上就掛了眼淚:“我只是想吃王婆婆煲的湯。”
哀兵必勝,廚藝又是花千樹的短處。
饒是練了五年,也做不出王媽的手藝,只會一些家常飯食。
顧墨之當和事佬:“那我帶他過去玩半天,讓王媽按照大夫給的方子煲湯給他喝,肚子稍微好一些再送回來。”
略微一頓,又加了一句:“我已經派了人守著九歌郡主,不會給她通風報信的機會,你盡管安心就是。”
花千樹知道,今日鐵定是走不了了,無奈地點點頭,叮囑道:“好吧,去了千萬不要給舅舅添麻煩。”
小花生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兩圈,脆生生地一口答應下來,與適才的有氣無力判若兩人。
花千樹在心底暗自罵了一聲:“小兔崽子。”
一大一小歡喜地走了。
花千樹自顧發了一會愣怔,便輕歎一口氣,收起了桌上的書信。
一隻信鴿從院子上空飛過,徑直向著上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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