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逝,歲月匆匆,轉眼間壴雨在這小村莊中又度過了十個年頭!
如今壴雨的頭上已然沒有了多少的黑發,身子也不像從前那般的結實,背也駝了起來,長年登山采藥謀生的她,一如當年的花大爺一般,身子再也無法直挺起來。
前些年,虎哥進山打獵時失足跌進了山谷中。壴雨在村口,幾日不見虎哥的身影,頓時心慌。邁著蒼老的步伐,壴雨急忙去虎哥家中尋找。
幾日之後,在村民的幫助下找到了虎哥的屍體。看著虎哥早已僵硬沒了溫度的身體,壴雨雙目濕潤,淚水不受控制流淌起來。
在虎哥家人的操持下,虎哥安葬在了自家的祖墳裡。
那一日,壴雨跪在虎哥的墳前,為他燒著一張一張的黃紙,不知為何,眼淚終究沒辦法停下來。
對於虎哥,壴雨心中有愧。也是虎哥,讓壴雨在花大爺走後,感受到了溫暖。也是虎哥的離去,讓壴雨體會到了生離死別和凡人面對時間的無力。
入春,壴雨半躺在一張木椅上,村口的一棵大樹上引來了新春的家雀兒,嘰嘰喳喳的叫的歡快。
望著蔚藍的天空,壴雨眼中空洞,回想起往事。
回首自己的一生,自己從未安寧過,也從未停歇過。
初入青木宗,無法結丹,久困基礎後期,終日煩惱。
踏入禁仙谷,苦修數十載,本欲回宗,卻迎來宗門變故。
竭盡全力,終於光複宗門,天玄之變卻又降臨。
跨越蒼芎,躲逃鳴須星辰,卻又出現百年大劫。
自己這一生,總是在奔波忙碌,沒有得到真正的休息。自修仙以來,每日煩惱,未曾得到真正的生活。
回首看去,自己只是為了自己生,為了他人活,卻未有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三十余年的村莊時光,讓壴雨得到了真正的安寧。雖然忙碌卻也充實,雖然無力去改變什麽,卻也算是活的不辛苦。
而這些年壴雨也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從何而來。當年桃真曾說,從自己的血脈來看,不屬於天玄大陸,否則一定會受到詛咒之力!
可自己自幼就在壴家鎮乞討,無依無靠。而後被水雲子帶回了青木宗,這些種種不會有假。
對於自己的生事,壴雨也陷入了苦惱之中。垂目微閉,壴雨緩緩的就要睡去,卻聽聞一聲熟悉的聲音。
“阿姆,我要去城裡了,以後就不能來看你了。”
不知何時,一名年輕壯實的青年出現在壴雨的身旁,滿是麻子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狗兒啊,這城裡人不比我們村裡人,你要少說話,多做事……”壴雨望著這滿臉麻子的漢子,囑咐道。
“好嘞,阿姆!”青年笑著對著壴雨點著頭。
青年人望著滿臉皺紋,一身紅布粗衣裹身的壴雨,眼中流露出不舍與哀傷之色。
青年與壴雨閑聊了幾句後,便向壴雨嬉笑著囑咐道“阿姆,你不要再上山了,等我過年從城裡回來,給您帶好吃的,保管阿姆一輩子吃不完……”
說著,青年便整理了一番衣裝,要往村外走去。
“狗兒,你等等……”壴雨忽然叫住青年,好似有些費力的坐了起來。
示意青年等上片刻後,壴雨獨自向著屋內走去。
當壴雨出來時,手中拿著一株根部被白布抱著的草藥。這株草藥的葉子上帶著金色細紋,一看便有些價值。
“狗兒,
這城裡花費不小,你把這草藥去藥鋪當了,能換些碎銀子用。”說著,壴雨將這株草藥,塞到了青年的手中。 青年望著有些駝背,滿臉皺紋的壴雨,眼眶開始濕潤起來。
緊緊的抓著這株草藥,青年轉過身去,匆匆的離開了茶屋。
當他背對著茶屋遠走之時,眼中淚水已經流淌起來。
入夏,村中幾棵大樹上傳來蟬鳴聲,雖然吵鬧,可壴雨也早已習慣。
這日,村口處迎來了幾輛大馬車,幾名身穿布衣,頭戴高帽的人來到了村口處。
聽聞村中熱鬧的聲音,壴雨也走出了屋子。
這一輛輛大馬車上裝載了很多物品,村民也將其圍籠起來。
這是外城的商販進村,來換取村民家中的畜生或者稀有的物品。而村民也都會換取這些商販手中的糧食或日常的用物。
“壴阿姆,您這裡有沒有什麽草藥要買呀?”一名中年商販向著壴雨走來,笑著問道。
壴雨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等待片刻。
當壴雨拿出幾株草藥與他換了一些日常的用物和糧食之後,便坐在草棚下面,看著村中難得熱鬧的一幕。
入秋,小村莊中的夜晚格外安靜。因無人打擾,就連狗吠聲也聽不到半點。
壴雨望著窗外的明月,手中抓著那個綠色儲物袋。
這三十余年的時間,自己始終無法吸收靈氣,將其打開。
這片星空與天玄大陸一樣,都是一輪明月一道太陽。可壴雨知曉此地不是天玄大陸……
自己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能將此地的語言學會,沒有了神識,沒有了修為,自己淪為凡人之後,明白了凡人的不易!
“嗚嗚嗚……”
此時壴雨的腳下,一條小黃狗,正蹭著自己,很是撒嬌的模樣。
本是滿臉惆悵的壴雨,將這小黃狗抱在了懷裡,面上出現了笑容。
望著窗外那棵正在飄著落葉的老樹,耳邊響起了吵鬧聲。
“好啊你!齊老漢,你居然背著我藏銀子……”
“沒有啊,這是上次有收畜生的商販收了家裡幾頭畜生,給的!我年紀大了,忘記告訴你了……”
“齊老漢,你少跟我裝老,上次有人收畜生,都幾個月前了……”
一對夫妻的吵鬧聲,打破了村莊的寧靜。
雖然自己的茶屋和這對夫妻中間還隔了一戶人家,壴雨卻也是聽的清楚。
聽著這對夫妻你一言我一語,壴雨臉上出現了哀傷的惆容。
自己懷中的小黃狗,舔著自己乾巴巴的手指,很是開心的模樣。
這婦人不停的指責自己的丈夫,而這齊老漢則是不停的想方設法的狡辯……
望著月光,壴雨想起了虎哥。
當年虎哥一見自己鍾情,一生未有娶妻。回想現在,壴雨面露傷感,自己對不住他……
若是當年自己聽了花大爺的話,也許現在也能和虎哥這樣幸福的吵鬧著。
入冬,壴雨獨自坐在屋外,頭頂上的草棚,因為年久失修,已經沒法再擋住如期而至的雪花。
雪花飛落,壴雨手中捧著紫色瓷壺,暖著雙手。
腳邊那條小黃狗已經長大,此時縮卷著身子,窩在壴雨的腳下。
不多時,村外一輛牛車緩緩駛進了村內,駕牛的是一個中年人,身上披著一件獸皮,身材瘦弱卻很結實。
這中年人看見坐在茶屋中的壴雨,趕停了牛車,快步向著壴雨這裡跑來。
黃狗動了動頭微微看了一眼,就繼續卷起身子,好似對這來人很是熟悉,並沒有絲毫的敵意。
“阿姆,有您的信!”中年人,手中拿著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寫著一些壴雨看不懂的字。
壴雨接過這張薄紙,好奇的看了起來。
而這中年人,則是又跑回到牛車跟前,從車上卸下兩個大布袋,小心翼翼的向茶屋走來。
他腳下的動作很慢,深怕滑倒,讓手中的大布袋有什麽閃失。
這中年人來到壴雨跟前,放下布袋笑嘻嘻開口道,“阿姆,放哪兒?”
此時的黃狗也已經起身,搖著尾巴嗅著布袋。
壴雨看著這兩個大布袋,雖然此地自己認識的字不多,可這布袋上的“米”字,她還是經常看見,能認出來。
“小寶啊,這糧食是誰讓你送來的?”壴雨手拿著薄紙, 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叫小寶的中年男子一拍腦門,開口道“啊呦,忘了阿姆不識字,您等著,我給阿姆把糧食放好,就給阿姆念念……”
說罷,小寶就在壴雨的指揮下,將這兩袋糧食放在了屋內。而後他又匆匆的跑到牛車邊上,又卸下來兩袋糧食。一連三次,共八袋糧食,全部被他放進了壴雨的屋子內。
忙乎完了,壴雨給這中年人遞了一杯熱茶,開口道“小寶啊,你快給阿姆說道說道。”
中年人從壴雨手中接過熱茶,也不怕燙嘴,大喝了一口。
喝完之後,小寶將壴雨手中的薄紙要了過來,給壴雨念了起來。
“阿姆,您的身體好不好。狗兒在城裡一切都好,時常想起阿姆。今年狗兒不回來了,明年再回來吃阿姆烤的紅薯……”
這薄紙上的字還沒有念完,壴雨眼眶便濕潤了起來,這狗兒送來的八大袋糧食,可是值不少銀子……
當這中年人讀完薄紙上的內容後,壴雨已經邊笑邊流起了淚來。
“小寶啊,阿姆吃不了這麽多糧食,辛苦你拿些去狗兒家,給他爹娘……”壴雨用手抓著中年人粗糙的大手,幸福的說道。
“不用,狗兒現在出息了,不僅給您弄了八袋糧食,還給自己家弄了八袋。狗兒還特意囑咐我,一定要送到阿姆屋內,不能讓阿姆自己拿……”小寶一邊雙手抓著壴雨冰涼且皺巴巴的手,輕輕的搓了起來,一邊笑著對壴雨說道。
送走了小寶,壴雨望著屋子內的八袋糧食,不知為何,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