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無定道人。
無定道人仙風道骨,看來到這一位開始,將與那前面五個大不相同,這一輪會有一番苦戰。
“無量天尊,”道人一撚指訣,“宋姑娘還是不打算用兵器嗎?”
宋飛鷂反問:“道長不用兵器嗎?”
“貧道的兵器,在此。”
無定道人輕輕一甩拂塵,蕩起陣陣氣浪,足見其不凡。
“原來如此。”宋飛鷂點點頭,隨即揚手,解下身上一件外袍,反手之際,長袍扭轉,漸成一條長棍。
“那我的兵器,就是這一件,”她布棍指向無定,“道長,請賜教!”
於是那拂塵,揮得飄逸灑脫,真正是無相無定難以琢磨;而那長袍所成的布棍,似鞭似棍,同樣可剛可柔。拂塵與布棍,或糾纏或突破,二人勢均力敵,竟雙雙不露破綻:一樣的行雲流水,一色的揮灑自如,所謂的比武台倒好似了一張白紙,任由二人靈動,盡情筆走蛇龍!
台下的人看呆了。眾人以為,武學本是剛猛強硬的技藝,難得這般,如在看一幅字畫如何書就。
兩人內勁撲面而來,又一招,半空裡內力相接,引出一聲爆響,氣浪震動——
“好!”
一聲呼喝,激起滿堂喝彩。柳懷音跟著叫好,順便從懷裡摸出他那小本子和行囊筆,打算將這一幕記下,以作日後寫作的靈感。
驀地,打鬥中的兩人一掌分開,停在台上兩端。
“北越方家的行雲棍,”無定道人站定,認出她的招式,“方顯茂是你什麽人?”
宋飛鷂沒有避諱:“道長認識我的老師?”
“年輕時,交過手。”無定道人坦言。
“看來,曾是敵人。”
無定道人略歎一口氣:“只是各為其主,算不上敵人。後來他被調去西北,再後來,多年前,貧道聽說他往生了。”
方顯茂去世之後,新任督軍姓常,不過常督軍沒多久就被那夜隨心剁了腦袋……那便是另一重往事了。
“聽道長語氣,似有惋惜之意。”宋飛鷂道。
無定道人又歎:“當年旗鼓相當,若非各自為營,或許能結為莫逆。”
宋飛鷂點點頭:“那我便替老師多謝道長的相惜之情。”隨即,她長袍一拋,丟到一旁:“道長,看來我倆若繼續比試兵器,比個三天三夜也比不出勝負,不如乾脆以一招論斷吧。”
“好,”無定道人爽快,將那拂塵插回腰際,“不知宋姑娘接下來打算比什麽?”
她便從懷中掏出三顆骰子:“比這個。道長介懷麽?”
台下,柳懷音將精彩的場面剛寫到一半,便因她的話捂住了眼:“我倒!”
台下看眾也大為不滿:“搞什麽啊?!比武台上賭大小?!有那閑功夫怎不去賭坊?!”於是方才還大呼精彩的看眾們,此時喝起倒彩,間或夾雜“二百五又發作啦”之類的譏諷嘲笑聲。
無定道人卻對宋飛鷂的要求並不反對:“並不介懷。”
“好,”宋飛鷂便喚來嚴從昔,將骰子交給他:“道長,不如你我各賭一邊,接下來就請這位嚴小哥主持拋出骰子。骰子不可損毀,落地前不可飛出台,端看骰子結果,輸贏便可底定。道長意下如何?”
“可。貧道賭大。”
“好,我就賭小,”宋飛鷂向那嚴從昔道,“一二三六點小,請吧。”
於是一聲號令,骰子飛上天,嚴從昔拋完迅速跑遠,料定那身後又是一陣劍拔弩張——
賭的是大小,但骰子如何分出大小,真正的勝負只在骰子落地前一刻的千般變化,比的仍是武功!
於是,眾人明白了。而就在他們尚不及反應之時,無定道人率先出手,指尖三道氣勁正中三枚骰子;說時遲那時快,宋飛鷂不甘示弱,同樣三到氣勁相逼,骰子點數再變!眼看一枚骰子即將落地,無定道人抬起一腳,將之再踢回半空,宋飛鷂也效法,兩枚骰子重飛向高處,於是他二人施展輕功,飛身而起,繼續新一番的爭奪……
“唉,看來這方法還是不能立刻比出高下,他們兩人有的打。”沈蘭霜聽身旁一人道。
而另一人卻說:“未必。雖說高人比試,最長可以堅持打個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但這個不同,比的是骰子落地。這世間萬物啊,可能爭不出個所以然,但什麽東西最後都會落到地上。他們可以繼續爭,但不可能抵禦得了道化自然,骰子最終還是要落下來的。”
話音到此,果然一骰子落地。骰子落在比武台邊沿,沈蘭霜跟幾個人探頭看去,發現是個“三”。
“哎呀,是三點,就不知接下來會落下個什麽數……”
不多時,第二個骰子也落下來了。
沈蘭霜跟著人群緊張地跑去另一頭,嚴從昔宣布:“二點!”
於是,還剩第三個。
這一回,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第三個遲遲不落地,宋飛鷂和無定道人打得也愈發激烈。
再有一個“一”,宋飛鷂就贏了!
比武終到緊要關頭,只見那骰子居中,兩人一左一右同時出掌,氣勁不相上下,竟將那骰子死死定住,二者僵持,從半空翩然降下,雙雙腳踏弓步,誰也不肯放松!
這是最後一關,沈蘭霜不自覺咬住了嘴唇:那在兩人雙掌之間的骰子,因兩股內力較量而不斷翻滾旋轉,誓要亮出最關鍵的那一點!
突然——
戰局有變,宋飛鷂右掌在上,左掌再提,雙掌齊出,正是要一招定勝負;而那無定道人眼見不妙,以掌化爪,正以猛虎之勢,相迎破招!
“啊——!”
比武台上,雙雙一聲高喝,台下之人紛紛堵住耳朵。那吼聲,裹挾內力威逼,侵襲人耳人腦,音波蕩漾開去,就連遠在樓外的西子湖面,也被撩動了微微的細波。
吼聲過後,眾人良久才能回神。
沈蘭霜覺得自己的耳朵裡還在嗡嗡作響,往前定睛一看,發現最後一枚骰子已落地了。
勝負底定,等待宣判。
嚴從昔哆哆嗦嗦地上前看一眼:“這是……六個點……”
“啊?怎麽是六啊……”台下眾人個個失落,“可惜了可惜了,就差這一顆……”
嚴從昔清了清嗓子,鄭重高呼:“二三六,十一點大,無定道長勝!”
……
宋飛鷂正欲下台,無定道人向她拱手:“宋姑娘……”
“前輩還有何事?”
原來,無定道人為她惋惜:“其實比武台上無長輩,姑娘本無需禮讓。”
“哦?我有禮讓前輩?”宋飛鷂回過身,好似很不解。
無定道人解述道:“方才有一招,你慢了半拍,被我搶了先機。”
“是嗎?我沒注意。”宋飛鷂細思了一番,“多謝前輩提點,下回,我會留神。”
那大概,是他誤會了——無定道人心底舒了口氣,畢竟,其實剛才一番激戰,他本是沒有把握能贏的。既然對方都這麽說了,那便罷了。
“好吧,承讓。”他終於坦然了接受自己贏了的事實。
無定道人一離開,柳懷音和沈蘭霜便找了來,柳懷音很是失望,他跟邊上人吹牛吹大發了,誰知宋飛鷂連前五都沒擠進去,自己被周圍之人好好嘲笑了一番。
“大姐,你才天下第六……”他不滿道。
“第六又不丟人,六六大順啊!”宋飛鷂看向沈蘭霜,“下一場是你,自己留心。”
“是!”她已然把宋飛鷂去青樓的事徹底丟到了九霄雲外。
如此,接下來便只需重排天下第七至第十,沈蘭霜不負眾望,排在宋飛鷂之後,梁掌門第八,第九是個姓鍾的胖子,而那董含,排在了第十位。
這一年的比武大會宣告落幕,武林牌局重洗,又將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