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天忌竟然如此的高傲,鬼婆婆沒有生氣。反之,面具之後的一雙似乎飽經滄桑,閱盡人間疾苦的老眼,更加充滿了一種凝重之色。
她籲了口氣,低聲道:「先生叫蕭大帥?」
蕭天忌點頭。神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有話就說,哪兒來的那麼多旁敲側擊啊。另外,他也有些擔心祭台上的三女。
雖然有鹿娘拿人頭擔保。但是那些瘋狂的野性族人,一旦暴動起來,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鹿娘只怕未必能攔得住。
似乎感應到蕭天忌的心情,婆婆低聲道:「最後一個問題。先生只須回答之後,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說。」
鬼婆婆緊盯蕭天忌:「大帥二字,是名字,還是職務?」
嗯?
蕭天忌倒是心中一動,想不到那麼多人聽到蕭大帥這個名字,只有這個隱居深山半人半鬼的婆婆,會懷疑自己的身份。
能問出這句話,看來她已經猜到什麼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算是以前的職務吧。」
「真的是蕭大帥?!」婆婆吃了一驚,反應過來,又壓製住心情,沉聲道:「可有憑證?」
蕭天忌皺了皺眉。以他的身份,何須向這樣一個深山的老婆子證明什麼。不過,他感到婆婆沒有敵意。
而且,似乎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這裏,他手一動,亮出了那柄龍刃。
烏黑的奇型兵刃,月色之下,看上去即聖潔,又充滿一股妖異之氣。
「這個夠嗎?」
婆婆終於動容。她雖然不知道這把兵器究竟是什麼,但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上面所蘊含的生與死的氣息。
而她,一生接觸最多的,便是生與死。
「大帥降臨,老身唐突!」
一聲低誦,婆婆站了起來。步下木床,當面下跪。
蕭天忌看著跪在面前的婆婆,月光照在她面具的臉上,看上去有些詭異。
「現在可以說了?」他冷冷的道。
婆婆點了點頭,低聲道:「老身名叫童淑芬,原不是這放逐之地的人。是十幾年前,才來到這裏的。」
蕭天忌見她眼中浮現怨怒之色,應該是回憶起了往事。便不說話,靜等她說下去。
良久,童淑芬淒笑一聲,夜風低語,這才道出了一段令人為之動容的隱秘。
「我原本是北荒城最大醫院婦產科的一名醫生,那一天晚上,原本都要下班的我們,被緊急召集。說是科室裏面,來了尊貴的客人。」
「後來才知道,那是葯家大爺,葯清石的婦人要生產。」
葯家,葯清石,葯封的父親?
蕭天忌心中一動。預感到這件事情,跟如今秦家和葯家的爭端有關係。
童淑芬有些自嘲的道:「葯家的長媳,要誕下長孫,這倒確實是大事。」
「我作為主治醫生,被指派,負責接生。」
「一切都很順利,大婦人為葯家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我們像打了勝仗,也都很高興,還打趣著說一個大紅包是少不了的。」
回憶起昔日愉快的往事,她一雙滄桑的老眼之中,也浮現歡欣之色。
「誰知道,準備換衣服回家的時候,我被人單獨叫出去。在一個私密的房間內,為另外一個年輕的小姐接生。」
「他們當時很隱蔽,好像見不得人似得。我做這一行這麼多年,見過很多類似的情況。當時還以為,是私生子。」
「出於本分,我為那位小姐接生,也生下了一個胖小子。」
「我當時心中還想,不知道哪家的臭小子禍害了人家的大姑娘,孩子都給他生了,他卻不敢露面。」
「誰知道,將要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碰見一個人——」
說到這個人,她的神情再次變得有些驚恐。
蕭天忌低聲道:「那人就是私生子的父親?」
童淑芬點了點頭,道:「蕭先生猜猜,他會是誰?」
蕭天忌搖頭。
童淑芬眼中浮現一抹怨毒之色,咬牙道:「他不是別人,就是秦家的大爺,秦祥龍。」
「什麼?」就連蕭天忌都感到非常的意外,忍不住低呼出聲。
童淑芬冷笑道:「那個年輕姑娘,是秦家的傭人。秦家的大爺竟然讓一個女傭人懷了他的孩子,這種事情說出去,自然是不光彩。」
「不過,男人嘛,下半身犯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蕭天忌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道:「我聽說,秦家大爺不是無後嗎?」
「那個孩子哪裏去了?」
他記得,之前齊雅芳給他介紹秦家的情況,說秦家大爺無後。所以,才讓二爺的孩子,秦壽,來繼承家業。
童淑芬冷笑道:「秦祥龍知道那個孩子見不得光。他當時脅迫我,偷偷抱走,做了個交換。」
「跟誰做交換?」蕭天忌感覺自己接近了真相,但是,一時還不敢肯定。因為,太匪夷所思了。
「秦祥龍讓我把他的私生子抱走,偷偷替換了葯家大爺的孩子。」
「你是說,現在葯家大爺的孩子,葯封,其實是秦祥龍的私生子?」
「那葯家大爺的親生子哪裏去了?」蕭天忌失聲問道。
童淑芬低聲道:「秦祥龍當時說,讓我隨意處置。我的家人都被他們掌控,沒有辦法,我隻得照辦。」
「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想抱著孩子離開,先暫時找個好人家安置。以後有機會,再去跟葯家澄清罪孽。」
「誰知道——」
蕭天忌籲了口氣,道:「你應該能想到,秦家這一招瞞天過海。他們是不會放過你這個知情人的。」
童淑芬眼中浮現無比的痛苦之色,她緩緩揭下面具。
蕭天忌忍不住吃了一驚。
怪不得她一直戴著面具,原來她整個臉,都被削掉了。鼻子是平的,只有兩個黑窟窿。
要是不戴面具,這張臉,真的是能嚇死人。
現在他也終於明白了,她為什麼叫做鬼婆婆。
「是秦家人下得手嗎?」他冷聲問道。
鬼婆婆點了點頭。沉默半天,笑了一聲,道:「所幸,蒼天有眼。我和那個繈褓中的孩子,都躲過一劫,活了下來。」
「那個孩子現在在哪裏?」蕭天忌急忙追問。
那個孩子,也就是葯家大爺的親兒子。他應該是葯封的。
鬼婆婆沒有說話,緩緩轉頭,朝窗外看去。
夜風明月之下,山崗之上,一個少年,站的筆直。
「是阿七!」蕭天忌低聲說道。
鬼婆婆點了點頭,把面具戴上,恢復了不悲不喜的神色,似乎已經非常累了,緩緩站起,輕聲道:「阿七是個好孩子。」
「放逐家族這麼多年的悲苦生活,不管他們的祖先曾留下什麼罪孽,也都該還清了。」
「蕭先生,請您帶領他們走出去。讓他們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在陽光之下。」
說著,把脖子上的百花之環取下,無比莊重的,給蕭天忌戴上。
蕭天忌點了點頭,道:「多謝婆婆。」
「蕭某向您保證,天亮之後,放逐家族,將走向光明。」
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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