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漫天鋪灑在大野澤畔的曠野上。
少年黃巢返回澤中水賊大船上,不多時就帶著案幾香爐等物返回岸上,至於他怎麽跟其父說的,唐突懶得過問。
但唐時拜師不是小事,按照大唐六典,有嚴格的禮法儀式。不說程序,光是法典中規定或者民間約定俗成的束脩,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當然對黃巢這種水賊大頭領之子,自然不成問題。
無非是絹帛,酒水和肉食這三大類。
黃巢的拜師禮誇張離譜。
竟然弄來了一車絹帛,好酒十壇,一整隻新宰殺的羊肉。
諾多禮物擺在一側,唐突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要這些東西何用?
不過這是規矩,規矩就是規矩,任是誰都不能輕易破壞。
案頭上的香爐點燃了三炷香。
一炷香敬天,一炷香禮地,一炷香拜師。
唐突站在香案之後,少年黃巢先拜天地,然後拜師,禮成。兩人就算是經過天地見證的師徒,合法的。
“學生黃巢拜見先生。”
唐突略略皺了皺眉,反正聽著黃巢這個名字覺得不舒服,沉吟了一會,他突然道:“黃巢,從今日開始你就留在我身邊,過去種種翻過去不提了。所以不妨改個名字……我希望你不忘初心、言而有信,就叫黃信吧。”
“不忘初心,言而有信?!”
黃巢愕然,旋即歡喜起來:“先生賜名,學生感激不盡。如此,學生黃信拜見先生。”
黃信深深一揖下去。
隨著這一長揖,著名歷史人物、葬送了大唐王朝的黃巢徹底成為歷史,被唐突掃蕩進了歷史的故紙堆裡。
這種感覺實在太爽了。
唐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心道這也不算辱沒了你黃巢,鎮三山黃信可是後來梁山大聚義中排名第38的有名好漢,為馬軍小彪將兼遠探出哨頭領第一名。
“好了,你起來。至於這些束脩財物……”
唐突掃了面前一大堆拜師禮,笑了笑:“就散給周遭百姓吧,也算是為你積一場功德。你另外再備兩匹馬,你我四人就此直奔東都洛陽,我還有要事耽擱不得。”
“學生遵命!”
……
四人晝夜兼程,三日後也就是二月十八日抵達汴州。
唐突聽了令狐婉的建議,從大運河汴州段碼頭轉乘船順河而下,於二月十九日午後時分直抵洛陽。
昨夜在船上,唐突聆聽了一整夜潤物細無聲淅淅瀝瀝的纏綿春雨,思量著開鑿自隋煬帝時期的這條京杭大運河對大唐王朝國力提升的巨大戰略價值,又重新對自己的未來之路作了細節的微調和規劃,才勉強迷瞪了一兩個時辰。
此刻聽到船工拋錨的動靜和嘶啞蒼涼的吆喝聲,三人才與其他船客一樣紛紛鑽出船艙來。
新鮮的空氣撲面而至。
唐突貪婪地深吸了一口,他站在船頭上,抬頭見雪白的雲層在蔚藍的天空上集散、拉開又扯平,投影在奔流不息的運河水面中。
而周遭有百余艘類似的運客或者拉貨的大小船隻、還有不少飄揚著紅色旗幟的官船漕船密布在寬闊的河道中,或並肩行進,或次第排序,正在緩緩進港,船板上擁擠了黑壓壓的人群,人聲鼎沸。
其實這還是大運河的淡季。
這才開春,河水剛剛解凍,要是到了夏秋兩季,才真正是千帆競渡、萬國來朝,那種輝煌盛況非語言能形容。
巍峨壯觀的東都洛陽就在眼前,那高大的城牆在絢爛的春日下投下了巨大的陰影,隱隱可見皇城宮城中無數重閣宮殿飛簷。
唐突卻無心領略洛陽盛景,他眺望著在洛陽城更北端的北邙山,想起元貞道人,心思就飄遠了。
元貞道人的來歷唐突暫時還搞不清楚,他不知道這道人為何會“糾纏”上自己,雖然元貞覺得過去的少年不是習武的材料,改收了阿鬥為徒,但一直都在背後關注著少年。
前不久,還不遠千裡帶著趕去青州,將阿鬥留在了唐突身邊。
反正唐突覺得元貞絕不是普通的修道之人,不論如何,先見了面再說。
“先生,該下船了。”
少年黃信一襲白衣胡服,乾淨利落,明顯是模仿了唐突的裝扮。
他腰間系著一柄裝樣子的佩劍,其實他是用刀的,根本不會用劍。
他牽著馬與唐鬥並肩站在唐突身後,笑容可掬。
而令狐婉則恢復了女裝,翠綠色的齊胸對襟襦裙,外罩一件淡紫色披帛。
她挽著油亮的垂練髻並簪珠翠,略施脂粉,此刻卻不待船停穩就急不可耐地提著裙擺準備跳上岸去,頓時將原本一幅雍容華貴的端莊美少女形象破壞大半。
“你們先進城去找家客棧住下,我和阿鬥去北邙山走一趟,最遲明日進城與你們匯合。”
唐突帶著唐鬥上了岸,轉身向黃信和令狐婉囑咐道。
黃信尊師命自沒什麽話說。唐突說什麽就是什麽,不敢違抗。
但令狐娘子有點不樂意了,噘著嘴道:“唐突,北邙山是踏春遊玩的好去處,你兩人去耍,反撇下我們兩個?”
唐突笑了笑:“我去見阿鬥的師傅,又不是踏春賞玩。我會盡快回來,你們也做好準備,最遲我們後日啟程離開洛陽去長安。”
跟唐突同行了這麽久,令狐婉也漸漸熟稔了唐突的個性。
別看這長安城中名聞遐邇的唐家窩囊廢平日裡斯斯文文,和聲細語,但卻外圓內剛,說一不二。
既然唐突不願意帶她同往,無論她再怎麽糾纏,他都不會同意的。
令狐婉掃了唐突一眼,見他從黃信手中接過坐騎小雪的韁繩來,幽幽一歎:“算了,你要去就去吧。不過,我們也不住客棧了,我家在洛陽有座別院,我們就住那裡得了。 你進城後去明德坊,一問令狐家的府邸便是。”
作為大唐宰相和世家門庭,令狐家在東都洛陽有別院再正常不過了。
何止是令狐楚,這大唐朝廷三品以上文臣武將皇室宗親,乃至一些巨商大賈,在洛陽置辦宅院的也比比皆是。
有唐以來,歷代皇帝經常巡視東都,有時候還要常駐。作為大臣和世家名流,伴君來東都,豈能沒有落腳之處?
唐突翻身上馬,在馬上向令狐婉拱了拱手:“令狐娘子,唐某暫且告辭,明日再見!”
說完唐突就縱馬揚鞭轉眼間就消失在車馬粼粼的官道盡頭,拐了一個彎繞城而過。
唐鬥催馬緊隨其後。
令狐婉秀美的臉蛋上掠過一抹漲紅,她跺了跺腳,低聲嘟囔了兩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唐突不識相,或者不解風情。
早就說讓他不要再叫勞什子的令狐娘子,直接叫婉兒,可他就是不聽!
真叫瞎了這個名字,還唐突……不知道後面還有佳人兩個字嗎?
黃信忍住笑,站在一側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也什麽沒有聽到。
他可不敢招惹令狐大小姐,這刁蠻跳脫的小娘子發起怒來是要動手打人的。
“令狐娘子……那我們進城?”
黃信恭謹拱手,至少在禮節上他不會讓令狐婉挑出半點毛病來,免得成為小娘子的撒氣桶。
令狐婉極不爽地瞪了黃信一眼,率先行去。
她換了女裝,已經無法騎馬,黃信無奈,只能老老實實牽著兩匹馬跟隨在後,慢慢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