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還在趕往永嘉坊的路上,馬存亮在自家正堂與悄然到訪的大太監魚弘志正談笑生風。
魚弘志是宮中權勢僅次於仇士良的太監首領,仇士良是神策軍左軍中尉,魚弘志則是右軍中尉。
如果說仇士良是太監集團的董事長,魚弘志則是總經理了。
單憑這層關系,就說明了表面上兩人是合作者,背地裡實際是競爭者。
而在很多人看來,魚弘志是仇士良打壓馬存亮後扶植起來的心腹,實則馬存亮過去對魚弘志有恩,兩人私下裡頗有往來。
僅僅瞞住仇士良而已。
當然,這不能否認魚弘志是踩著馬存亮肩膀站起來的事實。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在甘露之變後,魚弘志同樣殺人如麻。
沒有魚弘志的從旁協助,仇士良不可能這麽快就掌控住宮中局面。
不過,魚弘志與一門五子的假太監仇士良不同,他是真正的太監。
而且跟其他的太監也不同,他性格暴躁,隻愛權。不愛財更不可能愛色,給他送禮的朝臣基本上都被他一腳踹出門來。
但魚弘志此人,也有一個很大的毛病或者說是怪癖,就是對蹴鞠、擊鞠運動格外狂熱。
聚集在他門下的人,基本上都是踢毬的高手。不懂這個玩意,還怎麽陪魚大將軍玩,早就被他一腳踹飛了。
魚弘志從昨晚開始就很不爽,對仇士良很有意見。
兩人本為同僚和合作者,但仇士良上台後越來越剛愎自用、獨斷專權,哪怕是魚弘志都插不進話去。
譬如任命淄青藩鎮的監軍使,憑什麽給他的兒子仇從源啊,魚弘志想安排一個自己的心腹都不成。
“明公,這姓仇的也著實欺人太甚了,宮裡之事一人獨斷,把吾輩內官領袖都當成了擺設……對了明公,我聽聞姓仇的好幾次派刺客要殺你?”
魚弘志皺了皺眉:“我輩同氣連枝,本為一體,明公你又是宮中前輩,他這樣做實在太過分了。待過幾日,我找他談一次,明公你放心,行刺的事兒以後不會再有了。”
不待馬存亮說什麽,魚弘志又裝作隨意問道:“明公,你為何突然向我舉薦唐家的這個……小廝啊?莫非唐平那死鬼還跟你有舊?”
馬存亮很清楚魚弘志表面上粗魯狂妄,實際上粗中有細。自己若是不解釋清楚,他斷然不會容留唐突在身邊。
“吾弟有所不知,昨日我攜帶家眷去渭水河畔踏青遊玩,無意中見這小廝在河邊與幾人蹴鞠遊戲,那技藝之嫻熟真的是出神入化,讓雜家歎為觀止。”
“雜家召喚過來問了問,此人原來是唐平的庶子唐突,剛從青州回長安來,因為被長房攆出來回不了家,就暫時寄居在令狐楚家……他與令狐楚的孫輩因為蹴鞠相熟……”
馬存亮的話半真半假。
因為魚弘志一定會派人查驗,完全捏造不行。
“明公,我知道這小廝,是那號稱長安第一窩囊廢的小廝嘛……怎麽,這小廝還懂蹴鞠之術?”
魚弘志半信半疑,提起了一點點的興趣。
有唐之時,無論宮廷還是民間,都熱衷兩大娛樂運動。
一個是蹴鞠,說白了就是踢球,古代足球。
一個是擊鞠,就是馬球,當然與後世的馬球運動不可同日而語,規則也差得太遠了。
魚弘志是鞠毬癡迷者。
他身邊聚集著一群蹴鞠高手,不用說,他那幾個門生就是這麽來的。
而且他跟仇士良還分別組建有兩隻蹴鞠擊鞠隊,爭著討皇帝歡心,各自爭風頭。
馬存亮嘿嘿笑了笑:“按說這小廝也算是可憐人,唐平活著的時候嫌棄他不學無術,把他流放到了青州,現在回來長安,又被長房拒之門外,無家可歸。雜家一時心軟,見他蹴鞠之術爐火純青,想起吾弟如今正在組隊與仇士良抗衡,就舉薦給你嘍。”
“雜家已經派人去召喚他,等他來了,你試試便知。”
魚弘志點點頭:“那倒也不錯,反正閑來無事,看看也好。若真的如明公所言,雜家可真又要添一個心腹門生了。哈哈哈哈!”
魚弘志大笑。
馬存亮也大笑,但笑容中隱藏著些許詭異。
魚弘志案頭上擺著一個黑白相間的羊皮蹴鞠。
這就是唐突親自製作改良的毬,不但模樣好看,而且輕盈充滿彈性,魚弘志試了試就愛不釋手了。
今後有魚弘志的推廣宣傳,唐氏足球的市場暢銷指日可待。
而事實上,唐突已經讓黃信著手做好了充分準備,長安市面上很快就會流行起這種黑白相間的充氣鞠球。
……
唐突跟著馬存亮家的仆從剛剛走進正堂,還沒有看清楚端坐其上的魚弘志到底長什麽模樣,一個黑白相間的球體就迎面飛射而至。
唐突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原地轉身,順著鞠球飛來的軌跡,一個金雞獨立用右腳背劃過將鞠球接了下來,然後他不著痕跡地輕輕一翻,鞠球就到了他的右腳踝窩處。
唐突腳踝顛球的節律由緩及快,不多時鞠球就彈射到了唐突的胸前。
唐突動作流暢地一個鐵板橋,整個身子猛往後仰,用胸脯將鞠球顛起,爾後長身而起開始用頭顛球。
隨後依次是用兩個胳膊肘顛球、後背顛球,最後唐突一聲輕喊,一個倒掛流星腳,鞠球就在電光石火間飛射向魚弘志。
魚弘志本來正看得眼花繚亂心花怒放間,見球突然飛來,剛要探手去接,球卻穩穩地落在他的案頭上,隻稍稍滾動了一圈半。
這種嫻熟的技巧和力道掌握,真是了不得。
魚弘志狂喜,鼓掌讚道:“好小廝,蹴鞠之術真是出神入化,雜家都自愧不如!!!”
魚弘志認為自己撿到寶了。
這樣的一個蹴鞠高手進了自己的隊伍,嘿嘿,那仇士良的隊伍就等著吃癟吧。
唐突這才認真掃了魚弘志一眼。
方臉寬額,濃眉大眼,黑面無須,身材魁梧健碩。
身穿一襲布袍,頭扎青色璞頭,與唐突想象中的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