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公式:“危險+糾纏=出現”在付出沉重代價後得到論證。
這個代價如果可以通過平行世界去改寫,她寧願從未招惹過那頭笨熊;如果可以改寫,她但願能和蜜蜂們解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搞錯了!
可是現實是:她被那群糊塗的蜜蜂蟄得體無完膚,還掉進了溪水,差點溺斃。
現在,獲救的她躺在溪邊松軟的青苔上,卻羞惱得寧願溺斃。
......................................
醒來,眼睛卻睜不開,回憶起落水時的疼痛、冰冷、窒息,菲陽驚得猛烈掙扎。
“別動!”
這是哪?她想問,可嘴巴也張不開。周身被一種軟綿綿的物體包裹著,濕噠噠、黏糊糊,無論她怎麽掙扎也動彈不了。
救命啊!蜘蛛精啊!
電影《天外魔蛛》羅拉被困在巨型蜘蛛絲裡的一幕在腦中閃現。
“別怕!是我!”南熠特有的磁性聲音如夢幻,撫慰著菲陽,可帶來的卻是噩夢般的消息。“你被馬蜂蟄傷了,全身嚴重水腫,比上次的情況還嚴重。我給你敷了藥,藥效起作用需要一段時間,你耐心躺著。”
上次——豬頭?
她回憶起在桑賈伊實驗室被電的如同豬頭般的慘狀嘴臉,“嚴重多了?那豈不形同毀容?”
想象著自己被蟄的滿臉包的醜陋樣子,就這樣光天化日的曝光與南熠的眼前,她恨不得立即人間蒸發。
可是無處可逃,除了掙扎的扭動身體表示抗議外,就只剩下羞惱了。
“有哪裡不舒服嗎?”那夢幻般的聲音再次折磨著羞得無地自容的菲陽,南熠輕輕替她擦去了嘴部的黏液。
“嗯——嗯,噗——噗,”菲陽吐著嘴邊的黏液,掩飾著害羞,努力找話:“我在哪兒?”
“溪邊的草地上。”
“嗯——你給我敷的是什麽?”
“一種能治療你蟄傷的藥。”
“是像蘆薈膠一樣的草藥嗎?這種草藥是用什麽植物製成的?聞起來好奇怪啊,有一點點酸甜的味道,可以吃嗎?吃了不會中毒吧?”
她伸出舌頭舔著嘴唇上殘留的黏液,南熠沒有回答她。
沉默讓菲陽更加尷尬,她手指輕輕扣動,黏液被鑽破,茸茸的青苔舔著她的指頭。
所以,“危險+出現=糾纏”成立!
這一發現讓她十分欣喜,可是也嚇得什麽也不敢想,唯恐有什麽不好的邪念被南熠知道。
在經過一陣要命的寂靜後,她終於開口打破了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段沉默。
“嗯——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嗯?”
“量子糾纏啊?否則你怎麽知道我發生了什麽?知道蜘蛛的故事?是一種心電感應嗎?史威登保說過:‘靈與靈之間想進行溝通時,只要想一想對方的臉,就可以使那個靈呈現出來。’我每天都在拚命地想你,你都沒有出現,這種感應是單方面的嗎?”
既然最醜的樣子都被南熠看見了,也沒有必要轉彎抹角,破罐子破摔吧!
菲陽直接拋出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
“嗯——呵——”南熠似乎被那句‘每天都在拚命地想你’嗆到了,他咳了幾下,草草回答:“一種信號而已。”
“信號?不是量子糾纏?什麽信號?難道你在我身上裝了什麽定位儀?監控器?什麽時候植入的?為什麽我察覺不到?是植入皮膚的那種芯片嗎?像電影裡《黑客帝國》裡那樣,
在大腦中植入超細柔性電極來監測神經元活動,再將信號傳導至外部機器,實現人機交互?可是,這樣好像很不尊重人的樣子耶...” “沒有什麽芯片。在你情緒急劇波動時,你的生物電流會激增,這時我能感應到。”南熠打斷了菲陽的異想天開。
“沒有芯片?”
“嗯。”
“也沒有神鬼級的遠距離糾纏?”菲陽很不甘心。
“嗯。”
“你一直是這麽說話的嗎?”南熠說話的簡短,讓菲陽更不甘心。
“嗯。”
“可是這樣會讓聊天的氣氛超尷尬的。”菲陽擔起了小老師。
“我不和人聊天。”
“不和人聊天?天啦,你不悶嗎?”
“不悶。”
南熠的回答,讓菲陽七竅生煙。“那你小的時候,總和你父母聊天吧?”
“父母?嚴格來說,我沒有像你們那樣的父母。”
“啊?!那你是孤兒嗎?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還是被人領養的?不會是像‘三毛’一樣流浪長大的吧?”
“一種類似孤兒院的地方。”南熠淡淡回答。
“啊——,那豈不很慘?那裡吃得飽,穿得暖嗎?你被打過嗎?有人欺負你嗎?”深受電影毒害的菲陽,腦袋裡閃現著孤兒院的悲慘情景。
“沒有,那裡管理十分完善。我們根據能力被分成多個組群,每天嚴格按計劃表進行學習和訓練。”
“天啦!太慘了吧?”菲陽驚叫了起來。
“怎麽慘了?”南熠的興趣明顯提高了。
“你說的只有學習和訓練,那麽生活呢?你小的時候有被抱過?撫摸過?有和朋友們偷進網吧嗎?有被老師抓住互相包庇嗎?有暗戀過女生嗎?有偷買過手機嗎...”
“沒,沒..沒有。”菲陽提出的所有問題都被南熠一一否定了。
“太過分了!”菲陽義憤填膺:“你那是什麽機構?!我要投訴它!那根本是虐待兒童!天啦——”菲陽突然驚叫:“你那不會是殺手培育機構吧?!”
“別胡說,我們那絕對沒有殺戮,也沒有虐待和歧視,人人都是平等的。”
“人人平等——世外桃源?烏托邦社會嗎?可是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菲陽奇怪道。
“這個樣子?我樣子很奇怪嗎?”這顯然讓南熠不解。
“你總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我幾乎從沒見你開心地笑過,也沒見你傷心過,還有潔癖...世外桃源、烏托邦社會不應該是那種到處充滿愛和友好的世界嗎?
可是你從小都沒有被抱過、撫摸過、親吻過......
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奇怪,好像來自一個美麗而失去生命力的世界——”
菲陽突然想到:“天啦!你們的那個烏托邦不會是赫胥黎筆下的那個《美麗新世界》吧?人們活著,卻失去了痛苦、憤怒、激情和對危險的恐懼,也失去了個人情感,失去了愛情——性代替了愛...”
“痛苦、憤怒、恐懼這些負面情緒對人類社會有益嗎?它除了給你們帶來戰爭、殺戮,好像並沒有別的作用。翻開人類歷史,那根本就是一部戰爭史,數千年來,人類有記載的戰爭就達1.5萬余次,直接或間接地殺戮了35億人,遠遠超過自然災害給人類帶來的傷害。這樣還不夠嗎?我不明白,人類為什麽還要執著這些情緒!”
冰山竟然有激動的時候,菲陽真想爬起來,看看此時的冰山。
可惜,她仍被困在地上不能動彈。
“戰爭給人類帶來的傷害是不言而喻的,負面情緒也是我們要努力控制的。可是,凡事不可以一棒子打死不?沒有痛苦、憤怒、恐懼,就沒有相應的快樂、寧靜、勇敢,就像一個果子,沒有酸,你怎麽知道甜?再好看的果子不親自品嘗,怎麽知道其中的滋味!”
南熠沒有說話。
菲陽趁勝追擊:“好吧,就算在未來,痛苦、憤怒、恐懼這些負面情緒,我們都可以統統克服。可是,個人情感裡的友情、親情,還有愛情呢?這些都不要了嗎?”
南熠還是沒有做聲。
“天啦!”菲陽再度驚叫起來:“你們那不會真的像《美麗新世界》那樣‘每一個人屬於每一個人’吧!”
“別胡說,這種事我們那根本不存在。”南熠小聲地說。
“啊——完全禁欲形的社會?!”
結論讓菲陽驚叫卻也一陣歡喜:沒錯,‘話少面癱表情屌,眉目犀利刻骨刀’,說的就是你了,禁欲系王子!
那麽——那麽你也從來沒有——
菲陽想起南熠摸到自己胸部的緊張反應,不禁更加竊喜。
她想起霞霞曾經說的:要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地永遠愛上你,就是拯救他!
耶!耶!耶!拯救男人!拯救超級版歐陽睿!這回我不會再讓鍋裡下滿了餃子了!在王子落水的第一時間,就麻溜麻溜地以一個完美的弧線跳入海裡,像隻美人魚一般,舞動著長發、紗裙,將拯救的光芒灑向那位在水中掙扎的王子...
“哈哈哈...”菲陽得意忘形地笑出了聲。
旁邊的南熠似乎有些羞惱,他悶聲問道:“有這麽好笑嗎?!”
“對不起!對不起——”菲陽趕緊製住笑:“我不是笑你,我不是笑你——”卻還是忍不住地又笑了兩聲。
南熠似乎更羞惱了:“你這個人就是這麽奇怪,一會哭一會笑的,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這——菲陽可不同意了:“有哭有笑的人生才叫人生吧!難道要像你一樣,成天繃著個撲克臉,一副‘憎愛不關心’的樣子?不敢摸土撥鼠,不敢吃草莓,這也不敢那也不敢!你這是禁錮自己,刻意將自己和這個世界隔離開來!這樣子是很酷,很屌的啦!可是,你不孤單,不寂寞嗎?”
南熠突然沒有了聲音,只有溪水的潺潺聲。
“喂!喂!你還在嗎?”菲陽害怕起來,她唯一能動的手指在青苔上掙扎向外。
一隻手突破了藥物的包圍抓住了她的手指。
“你別動,藥物不可以進空氣。”
“哦,我以為你生氣,扔下我不管了,嚇死我了。”
菲陽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他掙扎了一下,終於還是投降了,他們十指相扣。
兩人一陣沉默,唯有溪水的潺潺聲。
“嗯——”菲陽手指磨蹭著他的手指,似乎有些癢,南熠努力承受。
“嗯——”菲陽還在找話:“溪水很急嗎?”
“嗯。”
“水中有魚嗎?”
“嗯。”
“你要一直這麽說話下去嗎?”累教不改,菲陽有些氣惱。
“嗯?——”南熠有些氣短,他不解地問:“我這樣有什麽不對嗎?”
小老師嚴厲地批評道:“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要敞開心扉,學會感受。閉上眼,不用眼睛,你也能感受到風的經過,水的流動,魚兒在溪水裡的跳動,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脈搏。
你得學會感受,沒有哭、笑的人生就像關在豪車裡經歷了的一段豪華旅遊,只看到了風景卻不知道風景的滋味。這樣的生命有意義嗎?有價值嗎?這樣的人生,就算活上一萬年也是白活了!”
“生命的意義?”南熠重複了一遍。
“你的孤兒院不會教育你們,要為你們的烏托邦奮鬥終身吧?”菲陽追問道。
“有什麽不對嗎?”南熠不置可否。
“看看我多牛,一猜就準。”菲陽得意起來:“也不能說不對,這屬於集體意識。生命屬於集體,更屬於個體。個體的感受、個體的發展才能豐富和帶動集體生命的前進,否則這個集體將是一潭死水。
我不知道你的那個孤兒院在哪個國家,它很美麗,可我猜導致它處於困境的原因也許就在於過於強調集體。
其實,無論集體、國家和星球都是一樣的,你看地球這個生命體這麽豐富,物種與物種之間,個體與個體之間千差萬別。
正是因為個體的繁榮,才讓人類文明從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到今天,不過才幾千年。
如果把138億年宇宙時間壓縮成一年,那麽12月31日,人類才開始出現,23點46分,北京人學會使用火,製造工具,23點59分50秒,蘇美爾、埃勃拉(西亞古國)和埃及出現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朝代;在23時59分59秒到24時這短短一秒的時間內,我們所在的年代到來: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愛因斯坦誕生、發明計算機、美國宇航員登錄月球、互聯網誕生......與整個宇宙長達138億年的漫長歷史相比,這些無比偉大的事件,不過是最後一秒鍾發生的事件罷了!”
菲陽激動地一口氣說完,南熠久久沒有做聲。
“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要聽嗎?”菲陽小聲地說。
“嗯。”南熠輕聲的答應著。
“我去過蟲洞那邊,見過黑洞。你信嗎?”
“我知道。”南熠回答道。
“你知道?!”菲陽又激動了起來,她扣緊了唯一能動的手指。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你知道嗎?我從沒和人講過,連博士和我媽媽都沒講過。不是我不願意講,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們明白,我在蟲洞裡、黑洞前的感受。就像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大家知道,我去廚房做事,不是因為失戀,不是因為——”
“我知道。”南熠也扣緊了她的手指。
“你什麽都知道?就像蜘蛛?”菲陽眼淚流了出來。
“不可以哭,還敷著藥了。”南熠用另一隻手替她擦去,菲陽能感覺到那手的顫抖。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對我不理不睬,不管不問的?讓我一個人傻傻的...”菲陽更委屈了。
“我——”南熠繼續替她擦著眼淚。
既算眼睛不能睜開,菲陽也能感覺到,俯在她身上人的掙扎和無奈。
菲陽不忍心逼問,她把問題轉向:“你也見過黑洞嗎?”
“沒有, 這就是你與眾不同的原因。”南熠據實回答。
“太遺憾了,如果你見過黑洞,你就會知道生命的意義。”
“生命的意義?”南熠再次重複道。
菲陽在南熠耳邊竊竊細語,好像觸碰到了宇宙的神祗:“是,我很難用語言講清楚,宇宙中那川流不息的洪流和黑洞給我帶來的感受。
宇宙不是一蹴而就的,生命不是一蹴而就的,靈魂更不是一蹴而就的。
靈魂隨著洪流前進,永不停息,每一段旅程就是一次生命。
就像上學,一年級有一年級的課程,五年級有五年級的課程;最重要的在於體會、理解和成長。
靈魂的成長,才是真正的進化,才能隨著洪流前進,才能不被淘汰。我不知道黑洞那邊的世界是怎樣的,我猜我們交卷後,答案就會揭曉。
也許,在我們看來,那些可悲、可笑的人生,就像五年級看待一年級,忘了自己也曾經是一年級。而那些殘忍就像我們在學校為了考試熬夜、背書一樣,每段人生都是我們必須經歷的一段課程。”
“必須經歷的一段課程?”南熠思索著。
“所以!”小老師大聲問道:“溪水很急嗎?”
南熠閉上了眼睛,他回答道:“水深的地方很急,遇到礁石還會激起浪花,在港灣處變得平緩...”
“水中有魚嗎?”小老師笑著問道。
南熠也笑出了聲:“傻瓜,這片區域到處都是礁石,哪來的魚...”
“孺子可教!”小老師表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