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你是如何發現自己死了的?”

“重複與靜止。”

“很好，那麽現在請告訴我，你死了幾次，分別是以哪種形式?”

“第一次是被翻倒的汽油罐淋滿全身，劇烈摩擦產生的熱導致汽油自燃。但最後死因是貨架上方的鋼筋插進胸膛，主動脈破裂失血。”

“難為你能記得這麽清楚。”

“第二次是被刺穿活埋，呼吸道的窒息在失血之前讓死神帶走了我，有趣的是，我身邊的男人一直在尖叫，泥土活生生灌進了他的喉嚨裡，他大概是被噎死的。”

“咳……你繼續。”

“剩下的七十九次沒有必要說了吧，每一個細節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這其中有三十二次是感受到刻意的劇烈痛苦，十五次是毫無知覺，剩下的都是你們隨機安排的。”

“嗯，這位先生……”

“這就是我最好的簡歷，你們絕對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選了。”

“好吧，您成功向我們證明了自己，恭喜你，成功通過了考核，成為【死神】——的後備替補人。”

“等等?後備替補人?為什麽！不是說這裡職位空缺嗎！我費了這麽大力氣可不是想做個什麽勞什子替補人！”

“很抱歉，丁先生，在你之前的一位叫做陳褚的女士率先通過了測試，您只能等到下一個三百年再次上任了。”

“怎麽可能！你們這個不是號稱七百年沒人通過了嗎?從哪冒出來這麽個人?還有，憑什麽她要排在我前面?”

“不好意思，是這樣的，因為近年來地獄業績總體下滑，上面的幾位大人認真思考了一下，決定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爭取與時俱進，給客人更加公平良好的服務體驗，所以考驗順序變成按照姓名開頭大寫字母進行排序……您看，是在這邊的十惡不赦VIP專享油鍋裡等待，還是去下層和普通惡鬼一起說說話?”

時間倒回到波克.查雅砸碎屏障那一刻。七號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有在意這點小小的插曲，藏在頭髮後的眼睛向著陳褚的方向飄來。

波克.查雅也沒多廢話，他以人眼難以所及的速度出手攻向了七號。七號的胳膊猛地伸長，手掌瞬間變得有半個人高，上面一張巨口咧著嘴微笑著，長長的尖牙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一口咬掉了波克.查雅半個身子。後者身上難纏的黑霧對那張嘴來說仿佛一層好吃的巧克力脆皮，它用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看起來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男孩的雙腳連同著鮮血淋漓的下半身留在原地，讓身邊不少人都乾嘔起來。屏障一碎，裡面的東西瞬間停止攻擊，陳褚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和反胃，看向收回手的七號，風衣口袋裡一直被當做儲存工具的混沌正微微發燙。

獨眼?

七號無比熟悉的攻擊方式讓陳褚泛起了不好的預感。仿佛印證了這一念頭，一直盯著她的七號出手了。

依舊是突然伸長的右手堪堪停在了陳褚面前，食指正對著她的鼻尖她聽見七號獨特的聲音在心底響起——

【你口袋裡的小朋友呢?為什麽不拿出來打個招呼?嘰?】

陳褚咬了咬牙，在對方的威壓下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她的手剛剛伸進口袋，卻聽見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彭斯突然開了口。

【別玩了，我看了一下，事情有些棘手。】

原本囂張跋扈的七號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聽出彭斯語氣中的不耐，話也不敢多說，老老實實縮回了手。

【算了，就算你們合格好了，我玩的還挺開心，現在送給你們之前說好的獎勵。

嘰。】幸存的眾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巴掌大的黑色紙片，波克.查雅的則被貼心地放在了身體的橫截面處，上面用火紅色的字寫道——

【地獄一日遊，聯系人:七號。】

誰都沒想到自己拚死拚活這麽久，換來的卻是這名片一樣敷衍的東西，一時間敢怒不敢言，只求七號這個煞星趕緊離開。七號卻毫無自覺，緊接著道:

【這張卡片的有效期不長，至於使用方法，撕了它就行。嘰。】

兩人又以之前來時的方式撕碎空間大搖大擺地離去，波克.查雅這次受的傷更加嚴重，雖然依舊可以復活，時間卻比之前長了很多。黑霧在他的殘肢上蠕動修複著，而周圍的人在一片廢墟般的貨架中仿佛終於想起了之前未完成的動作， 貪婪嗜血的眼神紛紛看向了陳褚。

陳褚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從這麽多人中成功突圍。眼見波克查雅即將完成修複，她心一橫，惡從膽邊生，將手中最後一張鎏金紙牌扔向了他的屍體，將馬上完成修複的軀體重新炸的四分五裂。

借著爆炸產生的濃煙，她乾淨利落地撕碎了七號留下的卡片。

男孩身上的黑霧瞬間凝固，愣了愣，仿佛要宣泄怒氣般一下子變得極為濃鬱，又無可奈何地向著遠處的碎肉爬去。

煙霧散去，陳褚的身體一點一點陷入腳下的沼澤樣的漆黑，她沒有驚慌，按著帽子，仿佛歐洲的紳士一般對著眾人行了一個退場禮，隨即完全消失。與此同時，波克.查雅再次睜開眼睛。

憤怒的黑霧瞬間席卷了以他為中心的大片空間，接二連三的受挫讓他變得失控，哀嚎慘叫此起彼伏地響起，然而這些陳褚此時已經無暇顧及。

一片白光將她整個吞噬，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她的身體仿佛羽毛一般沒了重量，在白光中慢慢漂泊，只剩下靜謐與安心。那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它仿佛一切美好的集合體，沒有殺戮，沒有痛苦，沒有絕望和恐懼……

若世上真有天堂也就莫過如此了。

念頭剛一想起，下一秒，劇烈的失重感猛地襲來，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湧來。

墜落，墜落，無休無止的墜落。

——直至一片最深，最濃鬱的黑暗。

【歡迎來到地獄。】

她聽見有人如是說。

沈棲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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