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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手劄》第64章 執念(二)
  被叫破真名的櫻淺小姐一瞬間目光巨變,看向齊森。後者周身被環繞在藍色的光芒中,眼神微微失焦,他安靜地看著櫻淺小姐,仿佛沉浸在了極為漫長悠久的回憶當中。

  與陳褚不同,齊森進入創世紀時,“陳褚”這個名字被列為失蹤人口塵封入檔案已有十年之久。

  在這十年裡,齊森作為國際尖端的科研人員,受到了無數敵國的刺殺與恐怖襲擊。就當他以為自己要在這種全方位的保護下安安靜靜地活一輩子時,在一次實驗事故引發的爆炸中,他的靈魂陰差陽錯地進入了創世紀。

  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創世紀中的創造和想象讓人著迷;而對於從小就社交恐懼且自閉的齊森來說,這一切都像是一場遲遲無法醒來噩夢。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因為連交流都不願,自然也不會有人特意為他解釋,只有目之所及之處盡是的血腥與殺戮,每時每刻都在刺激著他的恐懼神經。

  靠著關於機械的知識和一些莫名的狗屎運渾渾噩噩地活了幾個月,齊森進入了由亨利設計的這個超市—學校聯動遊戲,在這裡,他第一次遇到櫻淺小姐。

  沙盤迷宮裡,櫻淺小姐用木屐踢了踢地上被纏繞地陰影嚇得半死不活的齊森,算是打了招呼。

  黑暗中的影子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吞噬更多的靈魂,一窮二白的齊森可沒有多余的道具可以抵禦這種攻擊,此時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身體感覺到的疼痛就是唯一的生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齊森在昏迷前用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櫻淺小姐纖細的腳腕。

  “救救我。”聲音微弱而嘶啞,半閉著的茶色瞳孔中同時帶著希望與絕望:“我還不想死。”

  櫻淺小姐一瞬間怔住,回憶如同海嘯般撲面湧來,讓她手中本要痛快刺下的刀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沙盤迷宮中危機四伏,對於一些人來說的確如此,然而對於另一些人,這裡的黑暗與靜謐卻顯得無比安逸。

  齊森是被肚子強烈的抗議聲再次喚醒的,他的鼻尖充斥著味增湯濃濃的香氣,喉頭忍不住上下移動,余光瞥見一個穿著素雅的白色和服的年輕女人。

  女人背對著他站在一個簡易的火堆邊,火堆上亮銀的小鐵鍋正散發著食物的香氣。她一部分頭髮用木簪挽起,其余的隨意披散垂至腰際。聽到響動,她回過身來,面容隱藏在薄紗之下卻依舊不掩其精致。

  她的眉心用朱砂勾勒了一個窄窄的彎月,旁邊伴隨著一個十字架。通體的氣質宛如一個冰雕玉刻的美人,眼中冷冷清清,不帶著絲毫“人類”的感情。

  “……”齊森從地上爬起,身上暗色的毯子滑落到一邊。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心中半是狐疑半是感激。正常人一般都會先用言語假意試探,但是這個辦法對內向自閉的齊森來說,顯然不太適用。

  他對著女人匆匆一點頭,也顧不得她的反應,扭過頭準備撒腿就跑,腳下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重新栽回地面。

  尷尬的沉默流淌於兩人之間,齊森咬了咬嘴唇,正準備爬起來繼續逃跑,卻聽見女人一聲叫破了他的名字:“齊森。”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你有什麽目的?

  齊森張了張嘴,聲音卻啞在了喉嚨裡,只是期盼著對方能看懂自己的眼神回答這些疑問。

  櫻淺小姐理所應當地沒有回答,仿佛剛剛那清澈的聲音並不是從她的口中發出。

她慢慢將手中的湯匙倒進碗裡,碗放在地上的另一邊,意思不言而喻。  雖然不知道這個怪人的用意,不過要是想殺他也不用等到現在,沒有得到應有的回答卻讓齊森對這個女人不由地更加相信了幾分。

  他端起湯碗,將其中滾燙的液體一飲而盡,簡單的味道衝入味蕾,竟一瞬間讓他有些熱淚盈眶。

  他從小就被人稱作天才,但是這裡的殘酷卻讓他一瞬間墜下雲端。他從未想過討厭人群的自己有一天竟也會感到“孤獨”,他想念之前所擁有的一切,那些家人師長一遍遍不勝其煩的叨擾此刻也變得觸不可及。

  眼淚大滴大滴地流下,多日以來的委屈在此刻盡數爆發,齊森努力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一邊的女人注視著他,清冷的眼神中帶著微微的迷茫,仿佛在透過他的模樣看著什麽其它的東西。

  又過了一會,見齊森平複好情緒,女人手中白光一閃,地上的東西就消失的乾乾淨淨。她默不作聲地慢慢向前,仿佛被什麽東西蠱惑一般,齊森猶豫了一下,小步跟在後面。

  第一次知道女人的名字還是在兩天之後,沙盤迷宮所剩的時間已接近尾聲,還在迷宮裡的所有人都發了狠,即便找不到出口也要拉著幾個倒霉鬼墊背。

  一個疤臉的大個子與他們狹路相逢,二話不說就亮出了手中的開山刀,發了狂一般地衝了過來。

  那是一場極為凶險的戰鬥,女人似乎並不擅長這種硬碰硬的打鬥,幾次都落於下風;但即便是刀劍將將從她脖頸出劃過,她眼中的情緒也沒有任何變化。最後還是齊森一把推開她,以腹部一個豁口的代價,用剛剛組裝完成的機械槍結束了戰鬥。

  齊森手中的道具名為“神機”,平常可以以任意一種金屬模式存在,如果能在一定時間內構想出一個完整的機械圖,“神機”就會將它具現化出來,但設計圖一定要精確到每一個零件的具體形狀和大小。對於不熟悉機械的人來說,這個道具與雞肋沒有任何區別。

  “嘶……”齊森腹部鮮血不斷從傷口湧出,女人正蹙著眉為他包扎,突然,她開口道:“櫻淺。”

  齊森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心中突然泛起一種莫名的喜悅,連傷口都不那麽疼了,然而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故作淡定地點了點頭。

  由於那場多余的戰鬥拖延了時間,在第二場遊戲——“扎風箏的基本技巧”一開始,齊森和櫻淺小姐被懸在那根細細的繩索上,生死一線。

  下面的人眼中各懷鬼胎,齊森腹部的裂口隱隱作痛,他卻有些擔憂地望著櫻淺小姐,後者輕輕拽住繩索,身體就像沒有重量,一陣風就會將她悄悄帶走。

  突然,下面的慘叫聲讓他心中一驚,低下頭,那個獨眼男人正咧著嘴,仿佛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衝著他笑。

  長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面門,太快了!齊森還未反應過來就要命喪黃泉,然而比長刀更快的是上面櫻淺小姐的水袖,只見白光一閃,櫻淺小姐再一次替他擋下攻擊。

  兩人依舊沒有什麽交流,但之前一場生死相搏的戰鬥足以改變很多,二人在沉默中自成一套默契。

  不用她多說,齊森腰腹部用力,不顧迸裂開的傷口,拚命向上爬去。

  櫻淺小姐與獨眼見招拆招,獨眼雖技高一籌,然而以下攻上,佔了不利地勢,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她。

  快開始啊!

  齊森盯著那個透明的玻璃罩,目眥欲裂。天不遂人願,突然,獨眼的手上仿佛裂開了一個黑洞,將周圍的一切都盡數吞噬。櫻淺小姐一個不察,被混沌扯下了一個衣角。

  然而櫻淺小姐反應極快,一眼就看破了這是針對靈魂的攻擊,她額頭上黑色的的彎月微微泛起紅光,逐漸染上了淺藍色的瞳孔。

  “看著我。”櫻淺小姐的聲音帶著蠱惑,本就靈魂不穩定的獨眼呆呆地抬起頭,在目光觸及到櫻淺小姐的眼睛時身體猛地一震。櫻淺小姐雖一時控制住了發狂的獨眼,自己卻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努力吞下喉頭的鮮血,獨眼的記憶卻在她的腦海裡留下針刺般的烙印。

  不止是獨眼,包括了無數被混沌吞噬的靈魂,此刻都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爭先恐後地湧入櫻淺小姐的腦海,直接針對靈魂的劇烈痛苦讓櫻淺小姐一聲悶哼。

  ——這樣死了也不錯。她的內心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盡是從夢境中解脫的輕松,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櫻淺小姐看到齊森慌張的面孔,茶色的瞳孔與她記憶中的人影重疊。

  “哥哥……”

  齊森猛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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