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現在的清玉山景色依舊，但是任何一個俠者在這裡，都感受不到絲毫生氣。身邊暗地裡藏的全是人，但卻愣是不見其蹤，一個個畏首畏尾縮頭縮腦，這哪裡還是朝氣蓬勃清玉山啊?就來了這麽幾個人，略有風吹草動，這些人就嚇得魂都快出竅了。霄天宇忍不住感歎，“難怪人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個良好的掌門、宗主，對於弟子的影響的確是極其深遠的。方青山接任掌門不過幾月，清玉山竟然是此等模樣，眾人都不敢想像，如果方青山繼續一掌大權，清玉山到底會發生什麽?

　　“別理這些人了，我們上去吧。”霄天宇無奈地說道，眾人默默點頭，緊隨其後。霄天宇知道這些人現在是各懷心思，而心裡最不舒服的應該還是朱思夢和方靈玉。但他又能說什麽?這就是命數，命中注定清玉山該有此一劫。

　　眾人心念百轉間，已經登上了清玉主峰的山道，沒有人加快腳步，每一步都踏的很沉穩，很有力，似乎這樣，才能讓這段記憶、經歷，變得沉重，變得刻骨銘心。不會像尋常縹緲虛無的記憶那樣，會被時間流水所衝淡。這一次登上清玉主峰的山道，是霄天宇感覺最短的一次，但他心裡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但這種感覺就是揮之不去。回想過往，他曾一次又一次地踏上這個山道，霄天宇總感覺它長，哪怕全力催發起輕功，總是要走上好長時間才能看到那山頂熟悉的木屋。但是這一次，好像一步就邁上了山。霄天宇知道，這是心理作用，因為誰都不願意看到那樣的一幕。

　　但是山頂還是到了，而且到的非常之快。看著眼前這一切，沒有人說話，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方靈玉率先上前，繞過前廳，便是木屋那偌大的庭院，而方萬長就被葬在這裡，這也是半山腰上最美的風景所在之地，其實你說清玉主峰哪裡才是山頂?沒有人知道。清玉主峰有太多個山頂，有最高的，最美的，最矮的，最冷的，最多水的……已經是數也數不清了。而方萬長所葬之處便是清玉主峰最美的山頂。

　　眾人再一次停下了腳步，這一次真的不是為了感懷什麽，而是他們已經找到了此行的目標了——方青山。在方萬長的墓前跪坐著一人，一動不動，仿佛他已經與這清玉主峰融為了一體，似乎來年開春，他便會生根發芽。方靈玉輕咬下唇，輕微的刺痛讓她猛然回過身來。看了看左右，丈夫，師哥，嫂子都在，都遞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讓她心裡舒服了很多。複又轉回頭來看著方青山，終究還是輕喚了一聲，“父親。”那個人動了兩下，默默地站起身來，又默默地轉了過來。

　　看到此人的真實相貌，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上官清婉、方靈玉甚至還忍不住輕輕捂住了嘴，他們可以從氣息上確定面前這人就是方青山。但如果沒有了氣息，他們根本就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老者就是方青山。

　　眾人印象中的方青山，那是面容剛毅，身材雄偉，身高接近九尺，青色衣衫，屹立在某處就如山嶽一般。盡管方青山真實年齡確已近半百，但看起來也不過剛剛四十出頭。但面前這個方青山已經完全變了樣，尚不足天命之年的他，此時說他已近古稀都有人信。這張臉，這個人實在是過於蒼老了。眼前這個方青山這個人黑瘦黑瘦的，他以前看身高八尺的霄天宇和高崇嶽，都是微微低著頭，但此刻只能勉強與二人做到平視。方青山身形佝僂著，腰背已經很明顯地彎曲下來，整個人瘦了何止一圈?幾日之工方青山就從魁梧變成了瘦小，

枯乾，從精力旺盛的中年人變成了遲暮的老者。可見這些天他度日如年。　　看著面前的方青山，方靈玉眼睛終於泛紅了，忍不住輕聲問道:“爹，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哀莫大於心死。”方青山的語氣依舊如常，而且回答的速度竟然也不是很慢。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方靈玉更是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爹，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好直接呀，對，就是這麽直接。其實到了這種情況下，誰說話都不可能再拐彎抹角了。他們想要的就是一個答案，哪怕是一個令他們絕望的答案。方青山看著自己養育多年的女兒，沒有歎息，目光也沒有絲毫回避，只是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了，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方靈玉這個問題。“你說呀！”方靈玉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句。方青山終於開口了，“其實父親我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我爭了一輩子，最大的失敗就是在你母親身上。人說仇恨就是一種不能碰的東西，我非常明白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仇恨在我心中一點點放大，到後來我都開始莫名奇妙的仇恨一些人和事。其實細想下來，我都不清楚為什麽會仇恨這些東西，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可以說，你父親我這麽多年，這副軀殼早已空了。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強健，雄偉，完全硬生生是靠仇恨支撐著的。所以你看我終於讓仇恨離開了我的身體，於是我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可是你為什麽要害爺爺呀?這又是為了什麽?”方靈玉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上去，方青山依舊是以那種機械般的聲音回答道:“這是上頭的命令，我不得不執行。玉兒，你不知道我突破到斬月鏡全靠大人，沒有他的幫助，我或許只能止步於巔峰觸月境。因此，大人就是我的恩人。況且，曾幾何時，我還想突破到禦月境，因此，大人所指派的任務我必須全力執行。”

　　霄天宇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了，“但是人永遠不能為這些東西而去傷害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方青山看向了他，淒涼的一笑，“少主啊，屬下沒有你這麽高尚，作為江湖中人，對於屬下來講，有了這些東西，才能有親人、朋友、愛人，不是嗎?”霄天宇果斷搖了搖頭，“不，你錯了。或者說從一開始你目標就定錯了。你總是要從別人手裡搶東西，本身就是要困難上許多呀。方青山，你太不懂的放下了，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難道你不懂嗎?”“誰說不該是我的，那些東西本該就是我的，我理應拿回來呀！”方青山突然爆發啦，顯然這是他的最痛處，但是霄天宇就要從這裡狠狠的扎下去。霄天宇也提高了音量，冷喝道:“你這屬於自欺欺人！明明那些東西他就不該是你的。你去爭取，純屬徒勞。我們有理想，有夢想固然很好。但是不能過頭啊，否則就成為癡心妄想了。這就好像失明者要畫畫，失聰者要吹樂，這是不切實際的呀。”

　　方青山大吼出聲，“你別再說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懂。”方青山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心情已經激動到了極值。但霄天宇依舊未停，繼續說道:“或許人各有志，所追求的確實不盡相同。但是做事要問心無愧，切合實際，更不能為了自己去傷害那些關心你的人，這是底限。”“不！”這一個字仿佛憋在方青山喉嚨裡數十年，終於在今時今刻爆發出來了，已經不似人聲了，卻如獸吼一般。

　　方靈玉看著方青山，直接拔出了自己的腰下長劍，盡管握劍的手有些顫抖，但劍尖還是直指方青山。“總之，父親，您謀害致死了爺爺，已經是不可原諒了，盡管你是我的父親，但方萬長同樣是我的爺爺，今日我必須為他討回公道。”“我們父女終於要兵戎相向了嗎?”這句話從字面上來看是個問句，但事實上方青山的語氣卻是陳述句。似乎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只等自己的女兒方靈玉舉起這復仇之劍了。“這不是天意，而是父親一手造成的。”方靈玉冷聲說道。“那你們就來吧，但是我不可能束手就擒的。我還要保持一個俠者最後的尊嚴，我會抗爭到最後一刻的。”

　　霎那間，霄天宇、高崇嶽、方靈玉、上官清婉、朱思夢，幾乎同時出手，從五個方向就包圍上了方青山。方青山冷哼了一聲，身上的氣勢如排山倒海般向四面八方湧去。霄天宇在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方青山的實力，“大成斬月境，他竟然又突破了！”霄天宇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這讓眾人的心情又沉重了幾分。他們盡管是以五敵一，朱思夢也是半步斬月境，但是和一個貨真價實的大成斬月境相比，他們還是顯的有些弱了。甚至方靈玉都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突破到觸月境呢。以他們這種實力能不能贏得過方青山完全是個未知數。

　　方青山盡管瘦了，但絲毫不影響其大成斬月境的實力。一道掌風拍出去，直接就拍飛了上官清婉和方靈玉。高崇嶽則躍上高空，回身就是一腿，砰的一聲，就被方青山抓住了腳腕，被狠狠地甩飛了出去。霄天宇雙手連翻，鳳舞九霄，輪回陰陽直接就被拋飛了出去。與此同時，朱思夢正面出擊，直接與方青山對碰在了一起，四掌相碰，朱思夢倒退了何止數米，這就是差距，方青山僅僅向後挪了半步。而面對霄天宇的暗器，方青山更是不慌不忙，雙手成拳，雙臂一振，霄天宇的暗器就被震的四下亂飛。不過在這個時候，兩條綢帶直接纏上了方青山的手臂，讓其動作為之一滯。霄天宇和高崇嶽抓住機會，飛身而上，高崇嶽蹲下身一個掃堂腿直接就踢了出去。而處在半空中的霄天宇狠狠一把就甩出了紫色煙霧，正是暗影沙。

　　方青山低喝一聲，雙腿一震，內力下沉，竟然硬生生的擋住了高崇嶽的這一腿。與此同時，雙臂交叉，一陣大力傳來，上官清婉感到自己腳下甚至都有些虛浮起來。方靈玉當機立斷，一劍就斬斷了上官清婉的這兩條綢帶。腳下移動直接就刺向了方青山的左胸，顯然手下根本不留情面，直奔方青山面門而來。

　　方青山逼退高崇嶽和霄天宇之後，抖然回身，砰的一聲，竟然空手接白刃，直接就握住了方靈玉的長劍。隨即手腕一用力，便卸去了方靈玉這一劍的所有力量。然後一掌就打向了方靈玉的胸膛，眾人大驚失色，這一掌如果要挨上，方靈玉估計就要受重傷了。霄天宇和高崇嶽同時發威，高崇嶽雙眼一凝，雙掌之中黑白二氣浮現，正是江湖九大秘術之中的乾坤陰陽大法，以及天冥府歷屆相傳的秘術。高崇嶽狠狠一拳就打向了方青山的後心，霄天宇更是直接，雙眼在刹那間化為了血紅色，龍吟之聲在其腦中響過。龍紋血目已然發動，霄天宇那血紅色的眼眸以閃電般的速度眨動了三下，一閃斷山，二閃覆海，三閃毀地，霄天宇的實力在刹那間就被拔高到了巔峰觸月境。與此同時，霄天宇鬥起雙臂，而那兩條手臂已經變成了銀白色。寒冷的白色霧氣從其上浮現，正是霄天宇的得意之作冰封玄天掌。霄天宇腳下一用力，身體輕飄飄的就閃了出去，單手一推， 將方靈玉推了出去，自己迎上了方青山的那一掌。霄天宇以雙掌對單掌，但還是落了下風。胸口一陣氣悶，霄天宇馬上就向後躍了出去，剛好讓朱思夢頂上了。

　　不過這一擊還是有效果的，冰封玄天掌的寒毒讓方青山的雙臂一麻，動作一滯，而高崇嶽的拳頭已經到了。高崇嶽的這一擊沒有絲毫留情，他本就已經是大成觸月境，再加上兩層秘法，這一擊哪怕是方青山硬接下來也不好受。方青山隻覺後背一陣劇痛，血脈頓時倒流起來，差點兒一口逆血就噴了出來。但身體還是忍不住向前一個踉蹌。難得的機會呀，朱思夢美眸一亮，反手拍了自己的劍鞘一下，長劍應聲飛出，朱思夢順手握住了劍柄，直接橫掃向了方青山。噗嗤一聲，這是衣物以及皮肉被劃破的聲音，方青山的胸前已經多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鮮血在第一時間就流了出來。

　　這一劍確實給方青山帶來不輕的傷害，但也是徹底激怒了方青山，方青山不理會他人，狠狠一腿就踹向了朱思夢。朱思夢剛剛全力一劍，此刻根本沒有機會回防，隻得硬接下了方青山的這一腿。方青山這一腿直接踹在了朱思夢的小腹處。這可是大成斬月境的一擊，又是小腹這種要害之處，就算是朱思夢也在這個時候悶哼了一聲，真的可以說是被踢飛了出去。“過分了！”霄天宇和高崇嶽真的看不下去了。高崇嶽彈開了自己的手爪，霄天宇則翻出了自己的七星釘，再度衝向了方青山。至於朱思夢則被上官清婉接了下來，後者清晰地看到前者嘴角處流出的殷紅鮮血，顯然已經受了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