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婉騎著馬慢慢步入山洞之中，當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哪怕是她，從小遊歷過無數名川大山，江河湖海，也是忍不住大讚起了眼前的景色。無天首衛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說道:“請夫人下馬，然後自選一處自認為滿意的樓台殿宇。我們一起去飲一杯茶。”

　　上官清婉倒也沒有客氣，點點頭，就跳下馬來，慢慢步入這些雕梁畫棟之中。要說夫妻就是夫妻在這上百座屋舍之中，上官清婉徑直來到了那一處最高的玄關，這也是霄天宇最喜歡的一處景致。這一處樓台，足有幾十丈，已經有山壁的一半高了，而且離瀑布最近，不只能聽到隆隆的水聲，大大小小的水花，還不時地能濺射進來，就算是炎炎夏日，此處也涼爽舒適。

　　桌上已經擺好了茶，上官清婉不清楚，無天首衛是算到了她會來這裡、，還是真的在每一處樓台之內都安排好了茶水。但現在上官清婉並不太在意這些，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對面這個人的心中所想。

　　無天首衛伸手做了一個請，兩人舉杯，飲了一口，“說吧，想說什麽就盡情地說吧。”上官清婉開門見山，直言不諱。“夫人應該比較清楚吧?”無天首衛笑了兩聲，但總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廢話少說行不行?我不是你們家少主，沒時間和你在這兒耍嘴皮。”上官清婉偏過頭，擺了擺手說道，其實她更想欣賞這人間美景。無天首衛輕咳了兩聲，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夫人竟然如此直爽，屬下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屬下就是想告訴夫人，少主應忙於大事，忙於無天的大事。”“怎麽，你覺得他現在還不夠忙?”上官清婉連頭都沒有回，有些帶刺兒地說道。無天首衛在這個時候皺了皺眉，但是語氣沒有絲毫地改變。“少主不忙，或者說少主根本沒有忙無天的事，或者說少主時至今日都不願接受無天少主這個身份，這樣是不行的。作為無天的最後僅存於世的嫡系子弟，如此下去怎麽可以?”

　　上官清婉當即打斷了無天首衛的話，回過頭來直視著他，沉聲說道:“沒有什麽不行，任何一個人都是自由的，誰也不能拿走別人的東西，同樣也不能強製性的給別人一件他不想要的東西。無天少主這個頭銜看似風光無比，但拿到手才知道，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沉默了良久，無天首衛才又說道:“夫人何必說這種話，屬下想對夫人說的其實只有一句話，那就是請夫人好好輔佐少主複興無天。”上官清婉噗嗤一聲笑了，笑的有些嘲諷，“我做的不夠好嗎?還是說你要我成天在他耳邊嘮叨:好好複興無天，好好複興無天嗎?”“難道不應該嗎?”無天首衛這下就有些激動了，甚至還用手敲了敲桌子。上官清婉恢復了平靜的臉色，鄭重地說道:“無天首衛，我說句心裡話，霄天宇是我丈夫，以及未來孩子的父親，但可能就僅此而已。我不希望他累，包括心在內，就算你不清楚我的脾性，你少主，你總是知根知底的吧，所以，我們是那種習慣於閑雲野鶴的人。我不想讓他去當什麽無天少主，也不希望他的雙手沾染上過多的鮮血。這就是我的心裡話。總之，你想讓我來勸他，不可能。”

　　“夫人這樣是不對的呀，少主複興無天實乃天命呀！怎麽可以如此呢?”然而上官清婉卻不再理睬無天首衛，一口飲幹了杯中茶，站起身來邊往外走邊說道:“謝謝你請我這位夫人喝茶，茶水確實不錯。”無天首衛沒有攔，因為他很清楚如果他動了上官清婉，

霄天宇就徹底不可能再聽他任何一句話了。　　嘩啦一下，無天首衛將桌上的茶壺茶杯，全都掃到了窗外。片刻後，傳來幾聲水響，還有白鶴的嘎嘎聲，顯然那些東西落入了湖中，驚起了兩隻白鶴。“這樣的女子在少主身邊留不得。”無天首衛喃喃自語道。

　　上官清婉離開了這裡，她也很清楚，這次與無天首衛不歡而散，日後自己也別想好過了。聽天由命吧！上官清婉抬頭看了一眼清澈的蒼穹，轉眼間又是一日過去了。次日上午，在茫茫人潮之中，霄天宇和元聖在路邊的小吃攤吃著東西。

　　元聖伸手解開了霄天宇的啞穴，平淡地說道:“讓你說幾句話，吃飯的時候不能聊天，這是很痛苦的。”說話間，幾樣吃食就已經擺了上來，叫花雞，神仙魚，豆腐花，香菇青菜，還有一大碗酸辣湯，甚至還有一傷糖炒栗子。霄天宇這一會的胃口還真是不錯，真就和元聖一同吃了起來。“味道不錯吧?”元聖笑問道，這種感覺就像爺爺帶孫子吃飯一樣。霄天宇點點頭，這一天下來他的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和元聖聊了起來。“前輩怎麽會想起來在這種地方吃飯呢?”霄天宇如此問道。元聖沒有馬上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偏頭看了一眼街頭不斷的人潮。時近正午，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所有吃飯的地方也逐漸變得人滿為患起來。元聖這時才說道:“因為這裡能吃到真正的土味道。”說到這裡，他轉回頭來重新看著霄天宇，又說道:“我知道，你是俠者，觸月境俠者，又是什麽醫聖，無天少主的。我也是俠者，禦月境俠者，同樣又是什麽元陰聖教祖師。好像確實比旁人高貴很多，你是不是這樣認為的啊?”

　　這個事情也沒有必要說假話，霄天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還是答應了一聲，說道:“確實是的，當我還是禦星境的時候，我認為比那些觸星、斬星的要高貴。現在又比禦星境要高貴，達到某一個層級，不就應該有某一個層級的樣子嗎?”

　　元聖笑著撕下一隻雞腿，自己吃的滿嘴冒油，真的看不出來是元陰聖教祖師的樣子。元聖吃了兩口，才又說道:“這才是很多俠者難成大器的地方，其實你這種也就已經算好的了。但是既然聊到這裡，我們就來分析一下。俠者就比平民百姓高貴嘛，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也不會有人反駁的。舉個例子，寺廟道觀之中的那些神佛塑像，說到底又是什麽呢?我們燒香拜他，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佛聖賢，但是如果我們把他踩在腳下，他就是一堆爛泥而已。俠者會武功，才讓人敬畏，但任何一個平民百姓都可以在刹那間成為俠者。而且你不能確定這些人會不會有些奇遇，說不定就真的一飛衝天了。鹹魚翻身化金龍不是沒有的，這個你總可以理解的吧。”

　　霄天宇點了點頭，飲了口湯，有些辣，所以他吸了兩口涼氣，這才又說道:“俠者和平常人一樣，其實這個道理晚輩也懂，也是晚輩一直遵從的道理。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被刺穿了心臟都會一命嗚呼的。但是晚輩還是認為，人分三六九等。但人人只有一條命，從這點上來講是公平的。晚輩也舉個例子，比如有人想殺晚輩，那就要先擊敗很多人，甚至包括無天首衛。所以以此來說人人一條命，拚起來誰也不怕誰，這條理論似乎並不成立。”

　　元聖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好，你的見解也確有些道理。那這樣，我問你，你知道達到老夫這個地位的俠者一般會怎麽選擇嗎?”“大爺，你能不能說的具體一點兒。”霄天宇一時沒明白透。元聖清了清嗓子，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就是想問你為什麽那麽多的老俠者都選擇了隱居呢?”“大概…”霄天宇張了張嘴，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元聖得意的笑了笑，將雞骨頭扔到了垃圾堆裡，說道:“從世人的角度來講，隱居在什麽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這就是世外高人應該有的樣子。”霄天宇尷尬的理了理頭髮，有些局促地說道:“是嗎?其實晚輩也是這樣認為的，一提起江湖就是什麽山清水秀，白鶴飛舞，武鬥擒拿，快意恩仇，這些畫面。那以大爺的意思，越是隱居起來的人越不是江湖中人了?”

　　元聖搖了搖手，“絕不能這麽解釋，隱居起來的是高手，我同意。隱居起來的也都是江湖中人，我也同意。但是娃娃我要告訴你出現這種情況，就證明這些人有遺憾，有著巨大的遺憾。”“哦，怎麽說?”聽到這裡，霄天宇以為大有深意，便連忙追問起來。

　　元聖又剝起了栗子，對著霄天宇的嘴就扔了一個，剛好落入霄天宇的口中。霄天宇邊嚼著栗子邊聽元聖接著說，“其實俠者習武就是為了換取以前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就好像平民百姓拚命掙錢，錢難道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嗎?也不是。他們只是用錢換得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這個道理幾乎所有人都懂。但很多人不懂的是，可能有些東西在你賺錢或習武的時候就已經悄悄溜走了。而且習武、賺錢時間長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已經完全機械化了。你想想就好像守財奴一樣，你說他守著那麽多錢有什麽用?他又不用錢去換那些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就證明你已經麻木了。習武也是這樣，娃娃你難道不是在每天的某個特定時間修煉內力嗎?或者說你拚命瘋狂的習武，不就等同於守財奴大量聚斂錢財嗎?換言之，就是到了斬星境想要禦星境，到了禦星境想要觸月境，以此類推，其實是沒有個盡頭的。這種情況解釋起來也有兩種說法。一個說法是有上進心，另一個說法就是老夫剛才所言，已經完全機械麻木化了。”

　　霄天宇把栗子和雞肉一起放到嘴裡去嚼，想了一想說道:“前輩說的不錯，可是，這與先前有遺憾的理論怎麽掛上鉤呢?”“別急，聽我慢慢說。”元聖笑了笑，繼續接著話題說道:“而其實越是機械麻木的人，越容易留下遺憾。這就好像你拿錢去買東西，你想買的這種東西就這麽多，價格是一個金幣，有些人拿著一個金幣就去買。有些人攢到五個才去買，而有些人攢到了十個才去買，但是這個東西沒了，你徹底買不到了。你這不就留下了遺憾嗎?有句俗語講，有錢沒地方花，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才是真正的痛苦啊！而對於我們俠者來說，很可能在拚命習武的時候不在意身邊的人和事。比如你喜歡一個姑娘，她也喜歡你，算是兩情相悅吧。她說你達到禦星境就嫁給你，你便去拚命習武了。但你越發想要快點達到禦星境，卻偏偏欲速則不達，你脾氣就很不好，也沒有注意二人感情之間的培養。等你達到了禦星境，又怕不夠，又往觸月境突破。在此之間更是沒有去怎麽理會那位姑娘，好啦，當你突破到觸月境以後，輕輕松松去找她，可能人家都已經不認識你了。當然這種情況一般不會出現。更多的情況是那個姑娘有了新歡，可能只是個禦星境，你可能覺得你比人家強，但人家姑娘一句話就能噎死你，他比你更會關心人。就這一句話你就啞口無言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如膠似漆了。”

　　不得不說，元聖還蠻風趣的。霄天宇哈哈一笑，但隨即也是有些惆悵地說道:“是啊，這樣一來這就是心中永遠的痛了。而以這個例子來講，這種人的遺憾確實會很多，而且這些遺憾往往都是無法補救的。所以大爺你說隱居起來的人往往都有很大的遺憾，因為或許他們的武功達到了巔峰，或許財力也是富可敵國，但是卻換不來一件他想要的東西了。所以就會有巨大的，而且無法彌補的遺憾。所以他們只能隱居，因為他們見到任何的人和事，不知道哪一點就觸動到他們的傷心處了。所以他們只能回避這一切了，難怪啊難怪，大爺，你這個理論太棒了！”

　　說到這裡，霄天宇興奮地一拍桌子，元聖微微一笑，又補充道:“其實還有一個現象，像老夫這種祖師級的存在，或許不常常出現在世人面前，但是我們只要一出世，所有人都知道，或者說也還處在半隱居的狀態，但就是平常人都能確定我們到底是活是死。知名度依舊很高，所以像我們這種人其實就是沒有遺憾的，或者說遺憾尚且能補救。就拿那無天首衛來說， 看著無天滅宗是他最大的遺憾。但是這個遺憾還可以補救，所以他才繼續出沒於江湖，不是嗎?”“嗯，這也是一個很有力的證據。”霄天宇頗有深意的點著頭。

　　然而這個時候，元聖突然說道:“這是一頓非常快樂的午餐，可惜沒有一個好的結束，有人要來打擾了。看來這頓午飯是吃不下去了。”霄天宇一愣，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很快在人群中鎖定了一個身影。這個人身上的服飾和元聖有些相像，但是遠比元聖高大魁梧的多，身影倒有些像成功。但他身上的氣息絕不是成功能達到的。難道是元陰聖教的另外一位祖師?陰教，他怎麽也來了?以陰陽雙煞的講述來看，這位隱居已久，應該早就不問世事了，怎麽也出世了，難道也是為了至尊石圖?霄天宇一連串的疑問，沒地方問。

　　元聖站起身來用清水洗好了手，示意霄天宇也洗好了手，他們做著這一切，陰教是一動也沒動，在人流之中顯得格外扎眼。元聖不時回過頭來端詳他，霄天宇看不清其面容，但是那種目光能清晰地感覺到。“其實他是來救你的。”元聖拍了拍霄天宇的肩膀。霄天宇更不明白了，自己和陰教根本是素未謀面，他為什麽千裡迢迢要來救自己呢?元聖似乎看出了霄天宇在疑惑什麽，便回答道:“他是無天首衛的人。”霄天宇大吃一驚，“不會吧，這種祖師級的存在都是無天首衛的人?這也太恐怖了。”難怪了，自己被抓無天首衛到現在都沒有露面，並不是沒有行動，而是早就準備好了。這陰教就是派來解救自己的，可是，這樣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