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想到這處,忙起身將韓縵交給追回來的落英看著,自己出了門往那院子角門過去,角門處有鐵將軍把門卻是露著縫隙,韓綺拉開門,從門縫處往外張望,果然見著衛武正蹲在對面牆根底下,見這面有動靜忙跳起來,一個箭步衝了過來,
“三小姐!”
韓綺見狀忙出聲問道,
“你怎麽尋到這處來了?”
衛武透過門縫打量她氣色,隻覺著她眼底發青,眉間隱有鬱色,心中暗道,
“聽聞得她在書院之中學問十分出眾,現下陡然退了學,說不得要在家裡暗自傷心,瞧瞧……眼底這般重的青色,定是沒有睡好!”
心下不由一疼,當下應道,
“見三小姐多日不曾進學,便過來瞧瞧可是病了?”
韓綺聞言心下驚詫,卻莫名升起一絲暖意來,忙應道,
“倒是不曾病了,只是……只是家裡有事,不能來進學了!”
她不擅說謊,便還是拿對先生的一套說辭對付,隻衛武是何等人精,見她說得吞吞吐吐,更落實她是受了委屈,當下試探道,
“小姐為何不來入學,我瞧著東院新來了一位馮家小姐,說是小姐家的親戚?”
韓綺一怔,支吾道,
“她……她確是我們家遠親!”
衛武聽了心頭更是暗怒,隻面上笑嘻嘻,自門縫之中伸進去一隻手,
“三小姐接著!”
韓綺聞言下意識伸過去手去接,手中微微一沉,卻是被塞入了一塊油紙包著的東西,
“這個給小姐吃,小姐且寬心……再待些時日……不,用不了幾日就又可回書院去了!”
說罷手縮了回去。
韓綺低頭打開油紙一看,卻是幾塊桂花糖,再抬頭時人已不見了,
“這衛武……”
他從何處打聽得我們家住址?今日過來便是為了送一包桂花糖麽?
這廂滿腹疑惑的回去房中,韓縵見她手裡的桂花糖立時歡呼一聲上來搶,落英忙一把抱了她,
“好小姐,您可不能再吃了,待會兒用不了午飯,奴婢又要被夫人訓斥了!”
韓綺將糖重又包好,交給了落英,
“收著,明兒再給小五吃!”
落英滿是好奇,
“三小姐,這是甚麽人送來的東西?”
韓綺自不敢同她說實話,隻應道,
“是我書院中的一位朋友,見我久不去書院便過來探望我!”
落英不疑有他,只是道,
“這位小姐能專程過來探望,想來是念著與您的情誼,必也是位好朋友……”
說到這處不無惋惜道,
“……若是三小姐繼續在書院中,說不得還能多認識些好朋友!”
韓綺笑而不語,心中暗道,
“這位好朋友,若是讓你見著了,只怕立時會拉著我有多遠跑多遠!”
憑著衛武那一身的痞氣,還有李莽與癩痢頭那惡形惡狀,一準兒能把膽小的落英嚇哭了!
她坐回書桌前去,心頭很是疑惑,展開書翻了兩頁,隻眼神兒遊離,心思飄忽起來,
“這人到底是來做甚麽的?他從何處打聽到那馮家小姐的事兒?”
韓綺被衛武弄得莫名其妙,卻不知衛武回去就派了癩痢頭悄悄跟在那馮寶凝後頭,想著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們兒,一個個身嬌肉貴的,若是趁著她上下學的時候,想法子弄壞了馬車,再叫上幾個混子出來嚇她一嚇,
唬她一唬,這嬌滴滴的小娘們兒如何受得住驚嚇,多來上幾回,說不得就嚇得臥床不起,從此不來書院了! 她不來書院了,三小姐不就來了麽!
隻癩痢頭回來報道,
“老大,那馮家的小娘們兒不是去的柳條巷,卻是去金水巷一座宅子!”
“金水巷?”
金水巷裡的宅子可是不便宜!
衛武聞言冷哼一聲,
“沒想到韓世峰那老色鬼倒會金屋藏嬌!”
怪不得,那馮寶凝每日裡上下學,專用了一輛馬車,又有孔武有力的車夫接送,說不得是韓世峰那老色鬼是在外頭買了房子,安置這貌如天仙的小娘們兒!
想到這處便吩咐兩個兄弟道,
“今兒晚上我們悄悄過去瞧瞧!”
當天晚上三人果然溜去了金水巷,那“金屋藏嬌”的宅子不大,只有兩進,裡頭住了一位小姐,兩個老婆子,兩個看門的下人,還有一個貼身伺候的小丫頭,宅子裡倒是收拾的乾淨整潔,三人爬牆進去,摸到那馮寶凝的閨房處,借著裡頭透出的燈光,隔著窗戶一看,裡頭一水兒的黃花梨家俱,坐椅和軟榻上都是一色的水綠織錦,上頭繡了粉白的大朵並蒂蓮,夏日裡瞧著很是清涼。
衛武瞧了這屋子裡的擺設,不由暗罵那韓世峰,
“瞧著三小姐平日裡進進出出,都沒有好料子衣裙,他養這外頭的小蹄子倒是肯花大把的銀子!”
這廂衝著身後的兩兄弟一打手勢,二人與他偷雞摸狗慣了,一見他手勢,便有一個尋了個高地望風,又有一個跟在他身後,二人趁著外屋裡沒人便跳窗戶進去了。
衛武與癩痢頭一進去便聽到了內室有人在說話,衛武一打手勢,癩痢頭一貓腰竄進了外室的桌子下頭,衛武卻是輕手輕腳上了桌,縱身一跳抓著了上頭的橫梁,兩隻手臂用力,腰腹一縮人就上了梁。
他實則也從未有人教過,只不過自小在外頭混慣了,全是仗著一身精瘦有力的肌肉,自家練出來的身手,也是這棟宅子裡巡夜的不過兩名普通家丁,若是遇上守衛森嚴的大家府邸,看家護院全是些身手高強的練家子,似衛武這種身手,怕只有被人拿了打斷手腳的份兒!
二人無聲無息藏在了房中,只聽那內室有人說話,
“你在書院裡學的如何了?”
說話的是名女子,聲音很是柔媚,又一個聲音應道,
“倒是學得不錯……”
這聲音要清脆些,顯得年紀輕些,
“即是學得不錯,便好好在書院裡呆著,呆上個一年二年,待得大人打點好了,便送你入東宮去!”
那年輕的聲音應道,
“姐姐……我……我定要入宮麽?”
“傻妹子,大人費了偌大功夫將你送進書院去,不就是圖個才貌雙全的名聲麽?你在那承聖書院裡讀上一兩年再出來,入了東宮伺候太子,必也要高出旁人一頭……”
“姐姐,我……我是想著……那深宮重重,一入其中只怕再難有出來之時,太子以後便是一國之君,后宮佳麗無數,我……我……我可不想去與許多女人去爭奪一個男人!”
那姐姐聽了哈哈一笑,
“說你傻你還真傻!你不入東宮,你想去哪兒?尋個年少英俊又出身高門的郎君嫁了?”
此話一出,那妹妹默然不語顯是正有此心,姐姐卻立時冷笑起來,
“我的傻妹子,那些出身高門的少年郎君你當就不會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了?你當你就不會與人爭男人了?你可別忘記了,我們姐妹如今無父無母,無家無族,無依無靠,能靠的就只有自己這張臉……你不趁著年輕貌美想法子往上攀一攀,難道還等著人老珠黃嫁給殺豬的屠夫,走街的貨郎麽?”
“不是……不是還有符大人麽?”
“符大人?哈哈……傻妹子,你別瞧如今我哄著那老頭子對我百依百順,讓他供我們姐妹吃穿,又想法子將你弄進了書院去,那也就這兩年光景,等到你姐姐我老了,又有新人進府的時候,你且瞧瞧他是如何待我!”
說著話屏風中人影晃動,有人抬手戳了戳另一個人影的額頭,
“你也是識字兒的人了,怎麽這點子道理也不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你且要趁著這一番機會入了東宮,憑你的姿色得了太子爺的青眼,若是能生下一兒半女,那……我們姐妹後半輩子才有了真正的靠山!”
說完又伸手拉了妹妹的手道,
“你當我花容月貌為何會想法子勾了那符老頭子?還不是為了他多稀罕我幾年,好為我們姐妹多撈些傍身的錢財,那些高門出身的世家公子雖說年輕有為,又個個俊俏英武,隻這類人多有美貌的女兒家往上撲,他們最是易變心了,變了心的男人比仇人都不如,都是與人爭男人,倒不如入深宮爭那天底下獨一個的男人,若是這一把搏贏了,便是個榮華一生!”
這閨房裡姐姐教妹妹,那梁上聽得衛武卻是暗挑大拇指,心中暗道,
“這娘們兒倒是個厲害角色!”
那些深宅大院裡的事兒,衛武自也是知曉一二的,別瞧著這小院四四方方一塊不大的地兒,一大堆女人放在一處,其中的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的凶險,可不比他在外頭同人拳拳到肉的打架差上半分。
衛武聽在耳中卻是心頭納悶,
“這不是那韓世峰養的小麽?怎麽又鑽出來一個符大人,還要甚麽入東宮?”
這其中只怕別有蹊蹺,還要多聽聽才是!
如此這般,衛武連著三晚潛入了這宅子裡,家裡婆子、仆人並小丫頭的閑話也是聽了好幾耳朵,又瞧見一名有頭臉的管事婆子親自過來送東西,派了癩痢頭跟蹤過去,竟是追到了韓暉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