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武低頭見那拿著銀子的小手,細白豐腴,自己伸出手去時,小手一翻手背上頭還有三個小肉窩,不由的心頭又是一蕩,待回過神來隻覺銀子入手甚沉。
他是甚麽人,銀子一入手便知多少,當下忙低聲道,
“三小姐,這……銀子有些多了!”
韓綺咬唇想了想應道,
“總歸你這一回辦事牢靠,多的銀子你拿著,聽說你家裡老娘病重,多的銀子拿去給老娘治病吧!”
說罷不再多言轉身過去與姐妹們匯合,在兩名老仆的護送下便離開了小巷,隻留下一臉呆懵的衛武立在原地。
衛武目送著韓府一行人離開,身後鑽出來李莽與那癩痢頭,二人瞧了瞧衛武手掌中托著的兩錠碎銀子,不由大喜,
“老大,這官家小姐果然出手大方,竟給了一兩銀子!”
看這樣子一兩銀子都不止呢!
癩痢頭眼饞伸手想去拿,被回過神來的衛武一把薅住了細脖子,拉了他往巷中黑暗之處走了幾步,癩痢頭後腦上立時挨了一巴掌,
“說,你這小子把老子的事兒賣了多少出去?”
癩痢頭心頭一緊,使手摸後腦,訕訕笑道,
“老大說的甚麽話?兄弟可是聽不懂呢!”
衛武惡狠狠瞪他,下頭又給了一腳,
“少他娘的糊弄老子!那小娘們兒怎得知曉我老娘得病,老子家裡的事兒,除了你們便沒有別人知曉,不是你還是誰?”
癩痢頭聞言叫起了撞天屈,
“老大冤枉啊!怎得就單單是我,不是……不是李莽那小子!”
衛武聽了卻是嘿嘿冷笑,抬手招了李莽過來,指了癩痢頭道,
“給我狠狠的打!”
李莽聞聽立時挽袖子過來就是一腳,癩痢頭嚇得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險險躲過李莽這一腳,他可是知曉得,李莽這小子心黑手狠,下得全是死手,自家這單薄薄身子可受不住他幾大腳。
當下連滾帶爬的撲過來,大叫道,
“老大,老大別打!我老實……老實說就是了!”
當下將韓綺前頭如何向他打聽衛武的事兒,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眼見得衛武聽完,卻是不發一言,隻兩眼微眯,下巴上的肉卻是隱隱抽動,癩痢頭嚇得抱了他的腿大叫,
“老大,老大,這可不是兄弟有心出賣你,是兄弟瞧著那小娘們分明就是對你有意,兄弟才想著暗中助老大一把,那官家的小娘們若是能做了我們嫂嫂,也是美事兒一樁啊!”
“哼……”
黑暗之中只聽得衛武冷哼一聲,癩痢頭嚇得額頭上冷汗撲撲的往外冒,突然肚子上一疼,被衛武一腳踹出去兩步遠,才聽他道,
“隻這麽一回,若是再有下回,老子活剮了!”
癩痢頭這小子倒是機靈,一聽這話音兒便知這事兒是揭過了,當下一骨碌爬起來,恬著臉又湊了過去,嘿嘿的笑道,
“老大,兄弟可沒有扯謊,那小娘們兒必定是瞧上老大了!”
衛武領著二人往外頭走,斜眼兒瞥了他一眼,鼻子裡哼哼道,
“廢話!這還用得著你說!”
老子就說嘛!那小娘們兒就是對老子有意思,居然私下裡探老子的底!
想到這處衛武心裡一陣竊喜,腳底下倒如踩了二兩棉花一般,輕飄飄著不了地,將手裡的銀子塞入了懷中,衝著二人一招手道,
“走!今兒老子請客,
去一品廛居吃元寶肉!” 李莽與癩痢頭聞言大喜,緊跟了上去,癩痢頭嘿嘿笑著湊上去問,
“老大,那一品廛居的元寶肉自是不錯,還有那貴妃雞也是出名的!”
衛武聞言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頭,
“吃,吃不死你!”
這一腳踹得虛,癩痢頭隻一個趔趄便站住了卻是摸著屁股笑嘻嘻的追了上去……
待到三更時分,衛武才一身酒氣的回轉了家中,院門吱呀打開,人進了院子,卻是直奔水井旁,打了一桶冷水便往身上澆,裡屋中的人聽到了動靜,摸索著走了出來,出聲問道,
“可是武兒回來了?”
衛武應聲道,
“娘,是兒子回來了,您還未睡?”
衛家老娘吳氏扶著牆走了出來,聽得水聲嘩嘩作響便皺眉道,
“武兒啊,雖說是這時節炎熱,但那井水寒涼不可能就這般澆頭,待為娘給你燒水再洗!”
說著便要摸索著去灶間,衛武忙攔道,
“娘,不必費那事兒了,這夜深了還是早些睡吧!”
說著放了手裡的桶,過來扶了吳氏回轉裡間去,伺候她坐回床上,吳氏聞到兒子身上有酒味,
“你出去吃酒了?”
衛武嗯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把銅板兒放進了吳氏手中道,
“今兒出去掙了些銅板兒,娘拿著明日讓崔媽媽買肉吃!”
想了想又轉身出去將放在院中的一樣東西,拿進來給了吳氏,吳氏使手摸了摸,
“我兒怎得還去買了布料,這……可是好料子,花多少銅板?”
吳氏早年乃是手藝極好的繡娘,隻用指頭一摸便知這是上好細棉布,衛武應道,
“今兒在外頭布莊幫閑,老板給的!”
幫閑倒是真的,但這布嘛……老板卻是不敢不給!
吳氏聽了信以為真,喜道,
“這塊布給我兒做新衣裳!”
衛武應道,
“娘,這料子還是給你做吧,我在外頭成日摸爬滾打,穿不得好料子!”
可不是摸爬滾打,每日裡不打上兩場,都不敢說是在京師地面上混的,這料子就是他打跑了,到布莊裡尋事的混子,掌櫃的拿出來酬謝的!
隻可莫當衛武是個好心的,那條街就在書院附近,乃是他的地盤,外頭的小混子不開眼敢來搶,自然是免不了一頓好揍的,沒打斷手腳都是他瞧著今兒中秋佳節,見血不吉利,才饒了那幾個小子!
衛武老娘眼瞎了好些年,關在小破院子裡不知外事,家裡的生活一應都是兒子在照應,她也不知自家兒子如今早成了這京師地界上,混子圈兒裡小有名氣的人物。
隻兒子說甚麽便是甚麽,當下歡歡喜喜將布料和銅板兒收入床邊的木頭櫃子中,這才安心躺下睡覺。
衛武打老娘的房中出來,穿過黑漆漆的堂屋,進了自己那間小破屋子裡,卻是連燈也不必點,就撲到了那張吱呀作響的床。
這廂翻了一個身,伸手自懷中掏出來那兩塊碎銀子,借了外頭的照進來的月光仔細瞧,卻是瞧著瞧著咧嘴笑了出來,待笑得夠了才塞進了枕頭下面,又使勁拍了拍,這才翻了個身睡去。
那頭韓綺幾姐妹回到家中,見父母已經早歸了家,王氏見著韓紜,那一雙哭得紅腫的兔兒眼不由驚道,
“老二這是怎麽了?”
韓紜揉著眼皮子不說話,一旁的韓繡笑道,
“同我們走散了,尋不到人便急得哭了!”
王氏不疑有他,忙叫了芳草去取熱帕子敷眼,
“平日裡瞧著膽子挺大的,怎得這般不禁事兒,不過走丟了便要哭鼻子?”
韓紜隻敷著眼默不作聲,韓繡笑道,
“母親可莫要再罵她了,我們這一路可是哄了好久,才將二妹妹哄好的,可別再給罵哭了!”
韓世峰見狀便擺手道,
“今兒都累了,都回房中早早歇息吧!”
“謹遵父親吩咐!”
四個女兒屈膝行禮回轉房中,正在油燈前做女紅的落英聞聲迎了上來,
“三小姐,你們可回來了!”
說著話將早已困得東倒西歪的五小姐抱上了床,這廂又出去打了熱水給兩位小姐洗漱, 韓綺自隔壁淨房回來時,韓縵早已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落英迎上來為她散了頭髮梳頭,在她身後問道,
“三小姐,今兒燈會可是好玩兒?”
韓綺點了點頭笑著一指桌上的花燈,
“這盞蓮花燈是送你的!”
落英見那蓮花燈做得精巧好看,心裡喜歡,嘴上忙道,
“難為三小姐為奴婢破費了!”
韓綺笑道,
“若是往年你與芳草都能同著我們出去玩耍,隻今年因著大姐姐出嫁,倒是令得你們節慶裡還要趕工,自然要犒勞犒勞你的!”
落英忙道,
“三小姐說得哪裡話來,這都奴婢們的份內事!”
韓綺笑而不語將長發理順之後,便去了桌前,落英忙問,
“三小姐不想睡麽?”
“睡不著,再看幾頁書……”
坐到桌前打開書本,這乃是一本前人所作的《幽冥錄》,裡頭講得都是怪異鬼神之事,不過多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理循環的警世之語,裡頭故事短小有趣,韓綺便將它做了睡前助眠的閑書。
落英坐在一旁做著手中的繡活,見她埋首書中,看得眉飛色舞,便起了好奇之心,探首過去一看,見那書上還有畫兒,上頭一個頭上生角,嘴有獠牙的惡鬼正抓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大口的啃咬,嘴角還畫了滴滴落下的鮮血。
當下便哎呀一聲,捂眼道,
“三小姐,這深更半夜的,怎得還瞧上了這嚇人的東西,也不怕夜裡做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