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春 ()”
時下世風如此,衛武如今年紀輕輕位高權重,雖沒主動想過納妾收房,但旁人送上門來的,倒也不在乎家裡多個把人,左右妾通買賣,在家裡的地位比長寧與周二都不如,在他的心思裡就是一個玩意兒,並不甚在意的!
想來綺姐兒應該……也許……可能……大概……也是這般想的吧!
他自欺欺人的覺著以綺姐兒的柔順的性子,應是不會惱他的,但終究還是揣了三分忐忑的,如此翻來覆去,七上八下,將一顆心隨著馬車的搖搖擺擺,回到了梧桐巷子自己的家門前。
衛武一撩簾子下了馬車,先解了自己的馬,那女子便自己爬下了車,低頭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扣響門環,裡頭周二聽得隔壁鄰居家的狗叫聲早就醒了,聽得響動就披了衣裳出來,打開門一看,
“大爺,您回來了!”
“嗯!”
衛武點頭,周二讓開路來待衛武進去,伸手去接馬韁繩,卻是見著衛武身後立著的女子,
“這……這位……”
衛武見著周二一臉的錯愕,先頭在馬車裡為自己打得氣,立時泄了兩分,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道,
“這……咳……這是爺帶回來的丫頭……對……丫頭……”
“哦……”
周二意味深長的拉長聲應道,忙請了那女子進來,這廂將大門一關,回頭剛要問衛武這丫頭安排在何處歇息,便見得內院有燈光閃動,桃李手裡拿著燈籠走在前頭照路,披著薄衫的韓綺正緩步自月亮門出來了。
衛武見著韓綺迎出來,心頭不由的就是一陣亂跳,忙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壯膽,上前兩步,
“綺姐兒,這般晚了還沒有睡麽?”
韓綺輕聲應道,
“睡了的,聽到動靜便醒了……”
目光越過衛武落在了那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身上,
“這是……”
衛武剛要說話,卻女子卻是急走兩步,過去噗通跪到地上,
“夫人,奴婢鶯歌給夫人磕頭了!”
韓綺立在那裡,有片刻的呆愣,搖曳的燈光將她的臉罩在了黑暗之中,衛武看不清她的神色,卻是沒來由的後脊背一緊,韓綺也沒有呆多久,不過幾息便回復了平靜,輕聲問衛武道,
“夫君,這是……”
衛武哈哈兩聲乾笑,
“這個……別人送的……我原也是不知情的……”
“哦……”
韓綺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先安排在偏房裡歇息了吧!今兒也是夜深了,有甚麽事明天再說吧!”
說著轉頭吩咐桃李道,
“去收拾一下偏房帶著鶯歌姑娘先歇息了吧!”
“……是!”
桃李小心打量了一下韓綺的神色,低頭應了一聲,先領著鶯歌下去了。
待她們走了,剩下周二立在那處,左右看了看突然陷入了沉默的男女主人,也覺得莫名的後脊骨發涼,忙道,
“大爺,小的回去睡了!”
見二人沒理會他,忙將手裡的燈籠放在地上,轉頭逃也似的跑了。
“那個……我來……”
衛武看著韓綺彎腰要去取燈籠,忙自己搶先一步,伸手正正握住了韓綺的手,隻覺小手冰涼冰涼地,不由心疼道,
“怎得這麽冷,不多加一件衣裳!”
說罷趁勢伸手摟了她的肩頭,韓綺一言不發,柔順的任他摟著肩頭,夫妻二人進了內院,又到了臥房,將那桌上的油燈調亮,衛武才得空看清妻子的神情。
卻是一派平靜,無怒無喜,竟是平常如往日每一回夜歸一般,韓綺甚至還微笑著過去為他寬衣,
“灶上還有熱水,我去為夫君提水洗漱一番吧!”
“我來……我來……”
衛武忙道,先扶了她去床上坐下,自己跑出去打水,卻是連熱水都不用,就著冰冷的井水洗漱了一番,借著這時機理了理心裡怪異的情緒,
綺姐兒這到底是樂意還是不樂意呀?
怎得看得我心裡發毛呢?
到此時衛武便後悔起來了,早知曉就不帶那女人回來了!
隻事兒都成這樣了,也沒後悔藥不是?
想到這處忙振作精神,打算著回去哄了一哄媳婦,再問一問她到底是個甚麽意思?
幾步回轉房中,卻見得韓綺早已滾到了床裡頭,背對著他睡了,
“綺姐兒?”
衛武輕手輕腳的過去,悄悄叫了一聲,面朝著裡的韓綺動也不動,
“綺姐兒?”
韓綺動了動,轉過臉來,黑鴉鴉的秀發襯著白皙的小臉,睡眼迷蒙看了看他,又閉上了眼,
“唔……”
衛武見她是當真要睡了,忙吹了燈,上來抱著她親了一口,
“你睡……你睡……”
“唔……”
韓綺應了一聲,轉過身去,像個蝦米似的蜷縮起了身子,衛武伸手攬了她的纖腰,也把身子同她一般彎成了一團,就這麽相擁睡去。
他今兒晚上吃了酒,待得躺到床上,不出幾息便拋開了心裡的雜念,去與周公報告自己說不得就要左擁右抱的喜訊了,待得呼嚕聲響了起來,韓綺卻睜開了眼,轉過臉來,黑暗之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這一天終歸還是會來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會來的這般早!
不過想想也是不奇怪,衛武如今正是春風得意,前途遠大之時,在外頭結交的朋友多了,自然有那送金銀財寶,良駒美婢的……
其實……確是沒甚麽奇怪的……
又前世裡他就是個風流男子,他依紅偎翠的樣子,她又不是沒見過,有甚麽好傷心……
黑暗之中,韓綺再輕歎了一聲,拿開了衛武放在腰間的手,緩緩的轉過身,閉上了眼,任眼淚順著臉頰靜靜的隱沒入了枕間,只是把身子更緊的縮成了一團……
第二日韓綺先起了身,待得衛武再醒來時,身邊已是空無一人,他有片刻的呆愣,有些不習慣沒有妻子不在身邊的早晨。
當下忙翻身起床活動了一下手腳,推門到了院中,果然見得書房窗戶大開,妻子正端坐在書桌前看書,見他出來便抬頭看過來,衛武忙衝她咧嘴笑出了滿口的白牙,韓綺也回他一個淺淺的微笑,旋即低下頭去,衛武摳了摳頭皮,立在原處呆了呆看著妻子可愛的小發旋,總覺著有甚麽東西不對勁兒,可又說不出來有甚麽不對,想了半晌還是沒有頭緒,晃了晃腦袋索性不想,便到院中打了一趟拳。
這時節桃李便領著鶯歌過來了,
“大爺,少夫人!”
二人過來行禮,衛武隨意的點了點頭,渾然不覺鶯歌的一雙妙目正在偷偷打量自己,韓綺看了鶯歌一眼,輕聲道,
“鶯歌姑娘昨夜可是睡得好?”
“回少夫的話,奴婢睡得極好……”
“嗯!”
韓綺點了點頭,吩咐桃李道,
“帶了鶯歌姑娘過去見老夫人,然後幫著灶上做飯吧!”
“是!”
這府裡他們每日皆是如此,桃李倒也不奇怪領著鶯歌就過去了,衛武見韓綺又低頭看書,心頭那股不對勁兒又發作了,摳了摳頭皮過去窗前陪著笑將昨兒的事情一一講來,
“我原想著那姓朱的能送金銀呢,沒想到竟是送了個女子……”
說著小心打量了韓綺的表情,
“那個……綺姐兒……那個……鶯歌……依著綺姐兒的心思,是預備著如何處置?”
韓綺抬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一雙眼兒掩在長長睫毛下,竟是讓他看不清裡頭藏著的心思,衛武莫名的有些不安,想了想應道,
“要不然打發了?”
韓綺看向他柔聲道,
“夫君想留便留,想打發便打發,全憑心意便是了,妾身都聽夫君的……”
“這個……”
她說的越是恭順, 衛武就越發覺著心裡發毛,擰著眉毛半晌,
這綺姐兒的話沒毛病,神情也沒毛病,舉止行為也與往日一般,都沒有毛病,怎得自己就是心裡有些發堵,又後背有些發涼,好像有甚麽不好的事兒要發生?
想來想去總算沒有枉費多年在街面上歷練出來的直覺,想了想斬釘截鐵的道,
“那……那就打發了……待得過了這陣子心完了,我便把人給發賣了!”
“嗯!”
韓綺低低的應了一聲,神色仍是平靜如初,隻衛武莫名後背上的涼風沒有,不由松了一口氣暗道,
“看來還真是鶯歌惹出來的事兒!”
見綺姐兒這樣子,他那點子小心思早就被後背的涼風吹得無影無蹤了,在心裡暗暗道,
“左右一個奴婢,因為這個與綺姐兒有了罅隙,那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見似乎危機過去了,他便大著膽子進去拉韓綺,
“走,我們過去同娘一起用飯!”
韓綺便放下手裡的收,夫妻二人相攜過去用飯,吳氏很是高興,拉著韓綺的手笑道,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
在她心裡兒子如今做了大官了,本就應該三妻四妾,多多的開枝散葉,隻如今剛與兒媳婦成親沒多久,綺姐兒對她又一向恭順,她這做婆母自然不好在兒媳婦沒生出長孫前,嚷著叫兒子納妾。
可今兒一早桃李帶了一名女子過來見禮,聽這意思應是兒媳婦點了頭的,不由暗讚,
“果然大家閨秀,就是賢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