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後之後又寫道,
“……你預備著幾時回來,可不能就在廣州不回了吧!你若是不回來,我便去廣州城尋你……你怎麽忍心拋下我不管不顧……讓我每日都在思念於你……”
諸如此類,盡述相思之言。
衛武看了都不由嘖舌道,
“這知曉的,你們兩人是金蘭之交,閨中蜜友,不知曉的還當這是男女在互述衷腸呢!”
韓綺笑道,
“娘娘說話向來有些誇大的……”
說罷,便提筆給夏後回信,信上講了許多廣州這邊的風土人情,又有自己生產時的種種情形,卻是絮絮叨叨,雜亂無章,想到哪兒寫到哪兒,竟是寫了足足近十五頁紙,衛武幫著她將信紙一張張的晾乾,再按著順序收入了信封之中,卻是忍不住吃味道,
“綺姐兒同皇后娘娘真是好,與我都沒有這般多的話說!”
韓綺聞言伸手刮他的臉,
“我日日在你身邊,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還用得著說麽?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怎得還吃上這種飛醋!”
衛武湊過來跟個大貓似的蹭著韓綺道,
“我們雖說日日在一處,可自有了這臭小子,你那眼兒一多半都是瞧著他,都不肯正眼瞧我了!”
說話間,言語很是委屈,聽得韓綺暗笑,伸手撫著他的後腦杓哄他,
“這是為妻的不對,這陣子隻關心孩兒,倒是讓夫君受委屈了……”
衛武在她懷裡點了點頭,
“嗯……綺姐兒……知道便好!”
韓綺哭笑不得的哄著他,被衛武摟著她的小腰佔了不少便宜,正軟了身子要任他予取予求時,卻聽得門外有桃李的聲音道,
“夫人,時辰到了!”
衛武從韓綺懷裡抬起頭來,一臉的不悅,
“這小子倒是挺會掐點兒的!”
韓綺推開他,對外頭吩咐道,
“把大少爺抱進來吧!”
桃李應聲抱了孩子進來,交到了韓綺手中,韓綺解了衣襟喂孩子,衛武見自家兒子一面用力的吮吸著,兩隻小手還抬起來護著,一雙小眼兒半眯縫著,卻是正斜斜瞥著自己,那一臉的警惕,生怕自己上來搶似的,
“切……稀罕!”
衛武恨恨瞪了兒子一眼,撇過臉去,片刻又轉過來盯著妻子雪白的胸口,看得眼都不眨一下,看得韓綺臉上是一片緋紅,岔開話題問道,
“你可是給孩子想好名字了?”
韓綺倒是想親自給孩子取名,但這種事兒總歸還是要當爹的來才好,因而便將這事兒交給了衛武,可這孩子都滿月了,也不見當爹的說出個一二來!
衛武嘿嘿一笑道,
“早想好了!”
說著提起放在書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了“衛海生”三個字,韓綺看得有些納悶,
“怎得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衛武衝著她擠眉弄眼道,
“這個名字不正是貼切麽?”
韓綺愣了愣回過神來,立時臉上更紅了,伸手擰他道,
“你……你就不能正經點兒?”
衛武笑眯眯任她擰,
“我怎得就不正經了?海生……海生,他可不就是海裡來的麽?”
沒有他們在海上那一段旅程,如何有了這臭小子,說不得這小子就是海神娘娘送的!
韓綺氣得又擰他,
“你就不能正正經經取一個好聽的名字麽?”
“這名兒不好麽?”
“這……這名兒倒也不是不好……”
隻怎麽聽,怎麽都覺著是海邊漁民家的孩子,哪兒似一位出身五品錦衣衛家的大少爺呀?
衛武笑嘻嘻道,
“這名兒賤些好養,
我本就出身卑微,我們家孩子也不必弄那些陽春白雪的附庸風雅,只要好記好用便成了……”想了想怕妻子不滿,便商量道,
“不如這樣……以後生了男孩兒都由我取名兒,生了女兒便由綺姐兒取名,女兒家嬌柔,名字自然是要詩情畫意的!”
即是衛武都有此一言了,韓綺也不好再同他爭搶兒子的屬名權了,隻得憐惜的看著兒子的小臉,心中暗暗為他歎了一口氣,
“兒啊,攤上這樣的爹,你也只有認了!”
於是寫給皇后娘娘的信中,又將娘娘的乾兒子名叫衛海生的事兒給加了進去,不久之後夏後收到了信,卻是哈哈大笑,
“衛海生……這個名字好,大海裡得的兒子,必定是心胸寬廣,氣量如海!”
說著看了一眼被青硯抱著,小手兒不消停正在四處亂扒拉的兒子,
“綺姐兒在信上說,那孩子生得似衛武,脾氣卻似她,想來必是十分好養的……”
不由羨慕道,
“好想去尋綺姐兒,見識見識這外頭的天地!”
這皇后娘娘就是個廟裡的泥像,看著是人人跪拜尊貴,其實就是個被人圈養在籠子裡的鳥,想飛不能飛,隻得看著籠子外的天空,對別人羨慕嫉妒恨了!
青硯見她神色一變,原本好好的心緒又低落了下來,忙寬慰她道,
“娘娘也能出去轉轉的,衛夫人那信上不說是隨信又發了一船貨麽,不如我們明兒悄悄出宮去淘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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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陛下對皇后娘娘每月淘貨的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悄悄大開方便之門後,每月的兩次淘貨已經成為了夏後與青硯,深宮寂寞之中必不可少的寄托。
因著這個,青硯在這后宮眾太監官女之中的地位也是與日俱增,那些想見識見識海邊諸般新鮮事物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使勁兒巴結青硯姑姑,能得青硯姑姑一串貝殼串的手鏈便要歡喜上幾日了!
因而青硯如今的癮頭比夏後還要大些!
夏後聞言精神一振,
“對呀!我們明兒又去淘貨!”
第二日二人是喬裝改扮要出宮,卻是將兒子留給了朱厚照,皇帝陛下在禦書房裡一面笑眯眯的抱著兒子,一面批改著奏章,看了看桌上擺放的那把大食彎刀,對夏後笑道,
“去吧!去吧!再去瞧瞧還有甚麽好貨!”
夏後與青硯二人輕車熟路的出了宮,到得那奇異齋,掌櫃的與夥計早已與她熟識,夏後也不客氣,徑直往裡頭走,夥計的忙過來攔道,
“夫人!夫人,今兒可是不巧,有一位爺比您先到了……”
“先到了?”
夏後立時有些不爽了,這到了新貨,她向來是頭一個挑選的,怎得這一回讓人搶了先,青硯也忙問道,
“怎得讓別人先來了?”
夥計的應道,
“倒不是有意讓人搶先的,只是這位爺正在鋪子裡,那貨便運到了,我們……總不能把客人給攆出去吧!”
“那……他在哪間房裡?”
“在辛字號房裡!”
“即是如此,那我們去別處吧!”
夏後領了青硯去了丁字號房,想著各進一間,離得遠遠的,總不至遇上吧,卻不料到後頭還真給遇上了,那男子生得瘦高,一身書生儒衫,倒是個斯文有禮的,一步邁進來見丁字房裡有人,還是女子,便以袖掩面,忙不迭的退了出來,
“哎呀呀……不想夫人在此處,多有冒犯還請夫人見諒!”
夏後見這人一張口便是撲面的酸腐之氣,便有心逗他道,
“你就是冒犯我了,怎麽個賠禮呀?”
那書生想了想道,
“即是冒犯了夫人,自應當賠禮……”
說著竟果真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珊瑚手鏈,
“這個……是小可適才在辛字號房淘到的,這手鏈雖受海水侵蝕,但勝在珠子顆顆飽滿圓潤,拿去尋了手藝好的匠人打磨一番,倒也是不錯的配飾!”
夏後見狀不由笑了起來,
“今兒倒遇上了個老實人!”
當下擺手道,
“先生客氣了,妾身不過隨口一句玩笑,怎好要先生的東西!”
說著起身拉青硯道,
“我們在這裡也挑了許久了,便將此處讓給先生吧!”
說著便帶著青硯出了丁字號房, 徑直去了甲字號。
之後夏後再出了一回宮,竟是與此人又再偶遇,那書生很是有禮,主動讓出了房間,倒是令得夏後對他好感大增,笑著對青硯道,
“如今這世道,老實的讀書人是越發的少了!”
問過那夥計才知曉,原來這位姓宋,乃是一位落地的秀才,平日裡做私塾先生教孩子們識字讀書,無事時便過來逛一逛,淘些東西出去請人修複一番,再轉手賣出去,賺些銀子貼補家用。
夏後點頭道,
“這個人是老實,但並不是個笨蛋,還知曉用這法子賺錢!”
夥計的應道,
“這人都二十有七了,家裡貧窮,一直未曾娶妻,這是攢銀子想娶媳婦呢!”
夏後與青硯坐在回宮的馬車上,便笑著問她道,
“那宋秀才瞧著不錯,又是個肯動腦子的,青硯……你瞧著如何?”
青硯沒想到夏後竟問到了自己頭上,不由紅了臉,
“您……您問奴婢做甚麽?”
夏後笑道,
“你是我從娘家裡帶出來的,名為主仆實則也是親如姐妹的,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便不想為自己的終身打算打算麽?”
青硯紅著臉道,
“奴婢不嫁,這一輩子都跟著您!”
夏後便笑道,
“你當一輩子不嫁人是這般好麽?你瞧瞧那宮裡的老嬤嬤們,都是終身不嫁侍奉主子的,在深宮寂寞孤獨久了,連性子都變了,一個個古怪陰狠,一張張老臉跟棺材板似的,讓人看了都倒胃口……你想變成那樣的行屍走肉,我可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