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聽了都是笑,韓繡對韓紜笑道,
“你一向皮糙肉厚,這點子疼算得甚麽!”
韓紜氣得不成,哼哼道,
“韓老大你便趁著今兒我受製於人可勁兒地欺負我吧!”
韓繡笑道,
“現下又說我欺負你了,昨夜裡收了一大匣子添妝時,滿口叫好姐姐的時候忘記啦!”
韓紜聽了嘟嘴道,
“你出嫁時我可是把大半個妝匣都給掏空了!”
說完又怕一旁的韓綺多心,忙哄她道,
“三妹妹,你放心,待你出嫁時,我必定回來給你多添,定要比韓老大的多!”
韓綺笑著向她伏身行禮,
“即是如此那多謝二姐姐啦!”
韓紜應道,
“你念著我的好,便別與韓老大沆瀣一氣欺負我,多替我說話才是!”
韓繡聞言瞪眼道,
“你當就你銀子多,我銀子也不少,我便不會收賣人心麽!”
韓綺聞言做出一派財迷狀,
“如此甚好,不如大姐姐與二姐姐打個擂台,看誰出的銀子多!”
二人聞言瞪她一眼,
“你想得美!”
姐妹三人說笑一陣,隔壁傳來韓縵的哭聲,韓綺忙過去幫著哄了她起床,這廂又在隔壁換了衣裳,姐妹二人打扮完畢,外頭王夫人身邊的婆子正好過來叫人,
“夫人讓三位小姐去前頭用飯!”
姐妹三人便扔下隻得兩塊冷糕點填肚子的韓紜,出去廳上用飯,今日因家中有事倒也不敢廢話,匆匆用罷便預備著要迎接賓客了,外院裡韓世峰領了兒子韓謹嶽與大女婿徐志茂迎客,裡頭則是王夫人帶著老大、老三迎客,小韓縵年紀還小便任她四處跑動玩耍,隻讓年婆子看著就是。
不多時前院大門處門子便進來報道,
“大人,客人上門了!”
“哦……”
韓世峰忙放下手中茶盞領了兒子、大女婿迎出了大門,一眼便瞧見一名青年英俊的男子正笑眯眯進了門,見了他拱手道,
“韓主事,恭喜恭喜!”
韓世峰一愣側頭看了一眼兒子,韓謹嶽倒是毫不覺著詫異,迎上前拱手笑道,
“多謝衛兄,衛兄倒是頭一個到了!”
衛武笑道
“即是家中有喜,自然要早來的!”
他這話,怎得聽著這般別扭?
這廂衛武又與那徐志茂兩相見禮,這二人一個文質彬彬,一個氣宇軒昂,甫一對上眼倒都有點兒惺惺相惜之感。
韓世峰看得卻是眉頭一挑,隻今日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同人計較,雖覺著衛武的話有些怪,也挑不理兒來,隻得拱手將人往裡迎,
“請裡頭坐!”
韓謹嶽便要親自帶路,衛武卻笑道擺手道,
“即是頭一個到的,進去獨坐也是無趣,不如就在這處陪著韓主事與謹嶽迎客吧!”
“這個……”
韓世峰忙推辭道,
“衛小旗乃是客人,怎有讓客人站門的道理!”
衛武笑呵呵道,
“我與謹嶽乃是好朋友,韓主事便當衛武是自家子侄看待就是,有事盡管吩咐!”
“這……”
前頭謹嶽陪著姐姐們出去一趟倒是也提起了這衛武,隻說是那朱佑君的朋友,此人十分有趣,大家相談甚歡都是朋友。
隻這朋友也不過就是普通朋友,韓世峰也未放在心上,便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後,沒想到今日裡二女兒成親,他竟是頭一個前來賀喜!
韓世峰心中嘀咕,
“這姓衛的怎得無處不在!即便四郎成了朋友,也未親近到令家中長輩以子侄相待的份兒吧!”
韓世峰心裡覺著怪怪地,總有何處不妥當,但細想起來沒有甚麽不妥當,無奈下隻得拱手點頭道,
“即是如此勞煩衛小旗了!”
“不勞煩!不勞煩!”
衛武笑眯了眼,韓世峰被他一口白牙晃得眼昏,心中的怪異越發盛了,
“這……這小子到底是有甚麽企圖!”
隻此時間不是他亂想的時候,因著韓明德一家也早早過來幫手,見著那笑得一臉爽朗的小子,韓明德疑惑道,
“四哥,這是何人?”
韓世峰應道,
“錦衣衛小旗衛武……”
韓明德聞言一驚,
“四哥如今倒是交遊愈發廣了,怎得連錦衣衛裡也有認識的人了?”
說罷一臉的羨慕,
“前頭衡王的案子不單單是青州府和濟南府的官兒受了牽連,便是京師裡不少人也被錦衣衛請去吃了茶,沒想到四哥非但毫毛不損,倒還有了錦衣衛的朋友!”
韓世峰迎上堂兄弟敬佩的目光,卻是心頭苦笑,暗暗罵道,
“老天爺才知曉這小子為何就死乞白賴的貼上來了,還一派與我們家人十分親近的模樣!”
漸漸的吉時將近,這韓府裡來道賀的親戚越發的多了起來,韓世峰忙著笑臉相迎,一時也無暇去想衛武如此厚臉皮是為了那般。
韓紜的婚事辦得熱鬧順利,待到夏文彬來迎親時,只出了一個小小的岔子,眾人都攔在那大門、二門外等著為難新郎倌兒,好討些喜錢,內院裡的新娘子卻是發話了,
“你們別為難他了,快快當開道路,少要耽誤我出門子!”
眾人聽了都是哄堂大笑,都道參加喜宴多少回了,頭一回見著這般豪放的新娘子,王夫人聽了差點兒沒有三步並做兩步衝進去,給那口無遮攔的二女兒一巴掌,
“真正是不讓人省心,這死丫頭臨出門都要給我整這一出!”
倒是那夏文彬聞聽得裡頭傳話,笑著大步進去後院當中,對著裡頭一躬到底口中道,
“多謝夫人體諒為夫,待得入了我夏家門,必定好好待夫人,決不讓夫人受半分委屈!”
眾人聽了都哄然叫好,
“好!新郎倌兒果然好兒郎!”
這廂又是由韓有功背了韓紜出來,到了前廳拜別父母,韓世峰與王氏照例還是要叮囑幾句,二人跪在下頭一一應下,隻韓紜前頭還好好的,待到被送入花轎之中,坐在那紅通通的花轎之中,有人叫了一聲起時,她才猛然醒覺這便是要走了!
從此之後離了家門,離了父母,離了姐妹兄弟,離了自小熟悉的一切,再不能承歡父母膝下,去那全然陌生之處,從此生兒育女,伺候夫君的父母,與旁人同度一生了!
想到這處卻是鼻中一酸立時流下淚來,一把掀了蓋頭,撩開轎簾,衝著王氏伸出手來,哭著叫了一聲,
“母親!”
這一聲母親將王氏強壓在心頭的酸楚給叫了出來,也上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上來一把抓了韓紜的手,
“我的兒……”
韓紜哭道,
“母親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父親!舍不得妹妹們和四郎啊!”
幾句話說得王氏更是眼淚狂湧,
“我的兒!嗚嗚嗚……”
母女倆竟是執手相看淚眼,嗚嗚的哭了起來,她們這一哭不打緊,隻手拉著手,那花轎便發不成了,夏文彬也是沒想到有這一出,立時額頭就見了汗,上來強笑道,
“嶽母……這個吉時已到了,再不走便要耽誤了!”
有心想拉,可那是丈母娘,也不好動手呀!
倒是一旁的韓綺瞧著勢子不好,當機立斷上來一把拉開王氏的手,又將韓紜那手給拍了回去,湊過去小聲道,
“二姐姐快別哭了!誤了時辰,你還想不想嫁了?”
韓紜聞言這才收了哭聲,甩著發紅的手,嗚咽著罵道,
“韓老三,你這心黑手狠的……打得我好疼!”
韓綺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進去把她的蓋頭放下,又放下轎簾,連連催促道,
“快走!快走!”
一旁的喜娘忙道,
“起轎!起轎!”
六名轎夫忙直起腰身,抬了花轎顛顛兒地跟在翻身上馬的夏文彬,快速向那柳條巷子口奔去,那架勢倒似有山匪要追過來搶親一般,娘家人瞧見這情形,卻是一掃前頭悲戚氣氛,有一個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旁邊的人也跟著哄笑了起來。
王氏也是鬧了一個紅臉,扯帕子擦了臉上的眼淚,對著匆匆遠去的花轎氣道,
“這丫頭臨出門兒了, 都還要來惹我一回,待回門時看我怎麽收拾她!”
這廂歡歡喜喜轉身招呼著眾人回去裡頭吃酒,眾人都笑眯眯進去,衛武這一回卻是沒有跟著去那婆家,倒是從早到晚,一整日都同韓謹嶽一般守在韓世峰的身後招待賓客,有那相熟的賓客見著奇怪,有私下裡悄悄詢問的,韓世峰初時還要解釋一番,到後頭酒意上頭,舌頭也大了,再有人問起,便隻說是家裡相熟的子侄,過來幫手的!
如此這般待一整日的婚宴下來,慢說是韓家在京師的親戚,便是在通州的親戚都認識衛武了,韓綺雖在後院,但今日裡她在前院也是進進出出好幾回了,見著衛武跟在自家父親身後很是豪氣的現身擋酒,又陪著韓謹嶽與大姐夫說話打趣相談甚歡,間或還要拿眼掛著四處亂跑的小五兒,雖知曉他打得甚麽主意,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又是止不住的感動,
“他這人雖說自小在街面上打混,看著最是沒臉沒皮,實則內裡最是傲氣,肯這樣費盡心思討好家裡人,對我真也算得是用心良苦了!”
想到這處不由暗地裡長長歎了一口氣,心頭也不知是喜多一些,還是憂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