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城區。
終末之城的貧民窟。
這裡的哭聲比笑聲多,這裡的食物比人命可貴。
這裡汙濁,這裡肮髒,但是這裡終歸是人類的避難所。
城中的汽軌停站,旋即呼嘯遠去,仿佛不肯在這個地方多待一刻。
白逸安走出車站,看到了地面上淡淡的符篆痕跡。
果然,道爺沒有唬自己,已經用符篆封鎖了城區。
破敗的站台有一個告示牌,上面密密麻麻地貼滿了尋人啟事。
白逸安輕歎一聲,目光靜靜掃過這些人的面孔,有些已經斑駁泛舊,看不清模樣。
不管你們在這末世的生活如何悲戚,至少後來還有人會為你們祭奠。
他輕輕鞠了一躬,遠去。
……
……
月色有些慘淡,白逸安走在並不算荒蕪的街道——
行人匆匆……是那些灰色的長衫與寬大的兜帽,是那些毫無生氣的面龐,他們默聲不語,來往間仿佛沒有靈魂的線偶。
為了生計而奔走,不管哪個世界都是一樣。
白逸安漫不經心地閑逛——第五區本來就很大,找一個偽裝成人類的傀儡,確實有些難度。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日在第八號當鋪發生的情景,也許唯一可以辨認的就是那雙無神空洞的眼睛了吧。
逛著逛著,忽然發現前面廣場的角落,有一大群小孩兒在圍著什麽,不時發出了陣陣歡呼聲。
身邊跑過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拉著另一個髒兮兮小男孩。
“哥,去看看嘛!”
“小孩子看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小女孩鼓了鼓嘴巴,扯著小男孩的袖子就走,小男孩無奈,隻得被拖了過去。
白逸安微微皺了皺眉,也跟了上去。
廣場的角落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雙鬢斑斑,而吸引一群小孩子圍觀的,則是他手中的木偶——
那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木偶,身著清色宮衣,寬大領口,廣袖飄飄,頭綰簡雅倭墮髻,青絲垂肩,玉簪斜插,玉帶繞臂。而面若夾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蕩漾,仿佛是活生生從畫中走出來了一般。
若不是肩胛處細細的絲線和嬌小的身材,誰又能看出這只是一個木偶?
老者口中含著一枚古樸的短簫,此時,簫聲驟然急轉,木偶以右腳足尖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一條藍色綢帶不知從何處輕揚而出,仿佛泛起藍色波濤,木偶凌空飛到那綢帶之上,纖足輕點,衣袂飄飄,宛若凌波仙子!
那群小孩子的歡呼聲又響了起來。
“木偶戲……”
白逸安微微挑了挑眉,對國學研究頗深的他知道,早在帕彌什病毒爆發之前,木偶戲幾乎就已經失傳了,沒想到今天又在這位衣衫襤褸的老人手中重現於世。
“哦?小兄弟知道木偶戲?”老人似乎是聽到了白逸安的自語聲,放下了簫,慢慢收起了木偶,一雙渾濁的眼睛望了過來。
白逸安點了點頭道:“木偶戲,華夏傳統藝術之一,在華夏古代又稱傀儡戲。華夏木偶戲歷史悠久,源於漢,興於唐。三國時已有偶人可進行雜技表演,隋代則開始用偶人表演故事。”
“據我所知,人類還還在研究光子隧道的時候,因為連年戰亂,木偶戲就已經近乎失傳了……您是木偶戲的傳人?”
老人微微沉默,搖了搖頭:“是不是傳人又有什麽關系呢,
天地之大,不過還是孑然一身罷了。” “以您的手藝,大可不必像現在……”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孑然一身是什麽意思,百年已過,沒落的,不僅僅是木偶戲。”
老人飽含深意地看了白逸安一眼,收拾好東西漸漸走遠,隱沒在了人群中。
白逸安盯著老人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小孩子們眼巴巴地注視著老人離去的身影,眼中盡是不舍,甚至剛才那個小女孩都嗚嗚地哭了起來,使勁兒捶打著身邊的小男孩。
“臭哥哥,壞哥哥,你幹嘛不早點帶我過來呀,現在都走了嗚嗚嗚,什麽都看不到了嗚嗚嗚~”
小男孩髒兮兮的小臉上也有些無奈,可能是出於小男子漢的倔強,擰著頭不理小女孩。
在這種地方,能讓孩子們玩耍開心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吧……
白逸安看著這些面黃肌瘦的小孩子,笑了笑。
“來來來,老爺爺不給你們表演,哥哥給你們表演!”
抽噎聲慢慢停了下來,小孩子們原本遺憾的眼神又聚焦到了白逸安身上。
“咳咳,走過南的闖過北的,遊過山的玩過水的,留過學的訪過美的,大街上面親過嘴的。大家都來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今天,俺老白就要給各位小個子父老鄉親表演一個魔術!”
白逸安看著一愣愣的小孩子們, 向其中的一個小男孩兒眨眨眼呶呶嘴:“鼓掌!”
“啪啪啪……”
帶動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白逸安解開背包,開始掏呀掏呀掏。
突然,他面露驚恐,一手指著天邊大驚失色地喊了起來——
“我靠,有飛碟!!!”
小孩子們都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天邊是溫柔的月,是粲然的星。
是漆黑的夜空。
他們嚷嚷著回過頭,卻發現少年的手中多了一把彩色的糖果。
“哦哦哦!!!!”
“哎哎哎,一人一顆,不要搶!嘿,說你呢小胖子,吃一個就可以了!哥哥我存貨也不多的!”
在白逸安九牛二虎的努力下,小孩子們總算乖乖排起了長隊。
之前髒兮兮的小女孩走到了白逸安的面前,乖乖地拿起了一顆糖。
“謝謝哥哥~”
她小聲開口,淚汪汪的大眼睛還有著紅紅的痕跡。
白逸安摸了摸她的頭,像蓬草一般。
“不客氣。”
他笑著說。
……
……
有些空寂的道路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正有些孤獨地走著。
“基因鎖解除,又一個【覺醒者】?”老人笑著搖了搖頭,“有點兒意思……”
路燈下,那隻木偶跟在老人的身後,長裙曳地,不緊不慢地走著,眼中露出了微微不屑的神色。
只是這一次,她的身上。
沒有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