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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日本戰國》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信長義銀論佛陀
  義銀還在懵,他日日夜夜被無數的人來回舔,難道在自己無意之間也當了一回舔狗嗎?這個突如其來的覺悟,讓他一下子無法接受。

  而另一邊,織田信長哪裡懂義銀口中那些來自於前世的名詞,聽的是一知半解。所以她對義銀臉上出現的糾結表情,自然也是不懂。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又不約而同選擇跳過這個尷尬,進入正題。

  織田信長說道。

  “津多殿,就在今日清晨,二條城的信使已經登上比叡山。

  據說是明智光秀說服了我們那位讓人頭疼的將軍,請她下達佛門乃是清淨之地,武家征戰不可驚擾佛陀的禦令。”

  義銀緩緩點頭,心中甚是欣慰。

  明智光秀這個家夥混蛋歸混蛋,做事還是知道輕重的。自己一回來,她就主動邀請足利義昭定調,替自己的斡旋之旅擺平隱患。

  義銀說道。

  “比叡山與京都近在咫尺,這邊戰事一起,京都難免要遭受波及。

  三好上洛,京都受難之事不遠矣。幕府防范於未然,將軍主動出面平息事態,甚是妥當。”

  織田信長冷笑道。

  “妥當?足利義昭偷偷寫下反織田的禦內書,天台宗幫她把書信帶出二條城,再由一向宗傳遞四方。

  淺井,朝倉,六角,三好這些近幾內外強藩都被足利義昭連接到了一起,對我群起圍攻。

  津多殿,你管這叫做妥當?”

  義銀冷聲道。

  “織田殿下,你怎麽不說說,將軍為何需要天台宗幫忙傳出消息?

  你自己頒布的殿中禦定,先是九條,後又追加五條,整整十四條款把將軍的權利限制得死死的。

  從未有人敢這樣對待將軍!

  即便當年山名如日中天,細川權傾幕府,六角定賴為將軍行烏帽子禮,三好長慶妄圖成為管領代掌控幕府。

  她們可都沒有逼著足利將軍喊禦母!更沒有把武家棟梁的顏面踩在地上踐踏!在指責將軍之前,請你先看看自己做了些什麽!”

  織田信長的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起來,吼道。

  “這難道不是她自找的嗎!

  是她,背信棄義。背刺你這個不求回報,一心一意把她扶上將軍之位的人!

  是她,冷眼旁觀。眼睜睜看著你被流言蜚語玷汙,讓你為足利家流血又流淚!

  是她,貪慕權位。不理會你輔佐幕府的好意,卻與我這外藩聯手把你趕出京都!

  足利義昭今日的窘境是咎由自取,是她昏庸無能,德不配位所致,與我何乾!

  即便沒有我織田信長,足利將軍的位置上坐著這麽一個蠢貨,遲早也會有其他人來收拾她!”

  義銀冷冷看著織田信長。

  “你說夠了沒有?輕蔑將軍,鄙夷幕府,是不是很解氣?

  你織田信長如果真有嘴上這麽能耐,為何會淪落到今日之境地?

  足利義昭蠢?你就不蠢?妄自尊大,到處樹敵,已經自陷四面楚歌之境,你還不知反省?

  明知事不可為,明知我是來幫你的,還要在我面前拿腔作勢,你這是要做給誰看呢?

  你一貫的明理睿智到哪去了!”

  織田信長抿著下唇,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燒,義銀這話太扎心了。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怎麽看待自己,可以能屈能伸,功利得計算得失,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但是,她就是不喜歡接受斯波義銀的同情,施舍,幫助。因為,她在意眼前這個男人,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的窘迫和失敗!

  織田信長冷笑道。

  “你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幫淺井長政,又或者是幫比叡山上那些自大的禿驢?”

  義銀冷靜道。

  “我是幫你,也是幫淺井長政,幫覺恕上人,幫近幾恢復和平。”

  織田信長忍不住笑起來。

  “哈,和平?真是一個讓人作嘔的詞語。

  津多殿,你見過比叡山的佛會嗎?我有幸參加過一次,簡直是讓我目瞪口呆。

  那些禿驢點燃重金購買的進口檀香,身披綾羅綢緞製成的袈裟,盤坐在柔軟得不像話的蒲團上。

  金碧輝煌的殿堂上,屋頂是金瓦,佛像貼滿金箔,寶相莊嚴的尼姑們空談慈悲眾生,說著不著邊際的廢話,對現實一點幫助都沒有。

  佛會期間一日三餐,每餐雖說是不沾葷腥,但素齋的式樣卻是多到讓我目不暇接,味道更是令人回味無窮。

  哈哈哈,與這些得道高尼相比,你我這樣的高階武家簡直就是跪著討飯的叫花子!

  我們麾下那些清貧的姬武士,更是連乞丐都不如,農忙時節還要下田幫忙,才能確保自己不餓死。

  更不提鄉間田野之中的農婦,整天埋頭黃土,背脊在暴曬與深彎中乾裂畸形,卻從來吃不到自己種的大米,一生活在半饑不飽之中。

  津多殿,你認為近幾需要的是和平嗎?天下六十六國需要的是和平嗎?

  和平對貧窮饑餓的大眾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她們需要的是改變這一切不公!”

  義銀搖搖頭,說道。

  “你想改變什麽?你又能改變什麽?燒掉佛教的寺院,搶走尼姑的財富?

  只是把財富從一部分人手裡,轉移到另一部分人手裡,這就是你所謂的改變嗎?

  自古至今,從來都是由大多數平民供養少數的天潢貴胄,這世界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即便有天縱奇才出世,能鎮壓一時,願意與天下人分享天下,強迫掌權者為眾生服務,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回到歷史的老路上。

  你織田殿下就是眼饞寺院的富庶,要把錢糧搶過來充作軍資,你在我面前大談改變的模樣,和那些空談慈悲的虛偽尼姑有什麽區別?

  不要和平要改變嗎?那被你改變之後的天下,還是武家天下嗎?如果這天下都不是武家的了,你所謂的改變,對我又有什麽意義?”

  義銀早在參加石山佛會的時候就想過,如果讓織田信長這個土鱉看到島國尼姑的美好生活,她一定眼珠子都綠了,恨不得全部搶走。

  一向宗走底層路線,舉辦一次佛會都要花費成百上千貫銅錢,堪稱窮奢極侈。

  號稱天下宗派之首的天台宗,在京都舉辦的佛會只會更加奢華,讓織田信長這個尾張來的鄉巴佬大開眼界。

  這次她兵圍比叡山,未必沒有火中取栗,搶尼姑一票,補充自己損失的想法。

  畢竟織田家與天台宗,一向宗的關系已經徹底走向決裂,既然如此,倒也不用考慮對方的感受了。

  搶了錢糧充當軍費,然後滾雪球一般不斷打仗,不斷擴大地盤,缺錢繼續搶,搶了繼續打。這算什麽?古典軍*主義嗎?

  今天義織田信長搶了天台宗,義銀袖手旁觀。明日她搶了一向宗,義銀還是視若無睹。等她搶到自己頭上,就沒人幫自己了。

  窮兵黷武會上癮的,這種心懷征服天下大志的女流氓,慣不得。

  義銀用心打造斯波新生活運動,建設武家的世外桃源,可不是為了讓這女流氓來搶。

  織田信長見義銀一力維護那些討厭尼姑,忍不住冷哼一聲。

  “津多殿不愧為源氏長者,心中時時刻刻都放著武家天下。

  只是這些寺院勢力從天皇朝廷時代起,就是世間的毒瘤。寺院田地被視為宗派私有,不守法度不征田賦,還肆意擴大地盤。

  長此以往,這天下還算是武家天下嗎?”

  義銀看了眼慷慨陳詞的織田信長,淡然道。

  “織田殿下,我是為平息戰事而來,並非是來聽你說寺院的壞話。”

  織田信長哈哈一笑,說道。

  “說起壞話,前陣子山科勝成倒是給我說了一個有趣的佛教故事。”

  義銀皺眉道。

  “山科勝成?是對你效忠出仕的那名南蠻騎士?”

  織田信長瞅了眼義銀,笑道。

  “津多殿對這個南蠻人的記憶挺深刻呀。”

  織田家的長槍鐵炮戰術,就是山科勝成帶來的西班牙軍事技術,義銀怎麽可能不上心。

  他微微一笑,說道。

  “山科勝成這個南蠻人說的故事,想來必定是詆毀佛教的妄言。南蠻教與佛教不合,織田殿下不可偏聽偏信呀。”

  織田信長抬眉問道。

  “津多殿聽是不聽?”

  “洗耳恭聽。”

  織田信長滿意得點點頭,回憶了一下故事,組織語言緩緩說道。

  “這故事說的是西天極樂世界,佛陀某日隨意一瞥,望見地獄中有一罪人,正在受刑哀嚎。

  佛陀捏指一算,這罪人雖然是罪盈惡滿,但也曾有過一念之仁,放過了一隻小小的蜘蛛。

  於是,佛陀從極樂世界放下一根細細的蛛絲,一路降到十八層地獄中,堪堪垂在罪人的頭頂。

  那罪人喜出望外,順著這根蛛絲一路往上爬,往上爬,希望能夠借助蛛絲爬出地獄。

  可就在這罪人攀爬的時候,在他的下方,無數的罪人也開始抓住這根救命的蛛絲,想要攀爬上去。

  本就纖細的蛛絲承受一人之重,已然是搖搖欲墜,何況地獄中有數不清的罪人,都心心念念要逃出生天。

  這罪人急了,她喊道。

  這是我的蛛絲!不是你們的蛛絲!松手!都給我松手!

  在極樂世界看著這一切的佛陀,認為這罪人沒有慈悲之心,於是就收回了蛛絲,讓這罪人再度落入地獄之中。

  津多殿,您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義銀不動聲色道。

  “織田殿下刻意對我說起這個故事,自然是請你多多指教。”

  織田信長笑眯眯看向義銀,說道。

  “真是傲慢呀。”

  “傲慢?”

  織田信長的目光漸漸冰冷,轉頭看向比叡山方向。

  “津多殿,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莫過於給絕望的人一絲希望,再將這絲希望剝奪。

  佛陀無意間的一瞥,隨手的一根蛛絲,因為罪人的一句話不合心意,便可以收回。

  但那罪人說錯了嗎?

  沒有,那確是屬於他的蛛絲,他甚至沒有去攻擊意圖攀爬的罪人,只是用言語阻止,何罪之有?

  可佛陀卻能因此判斷一個人的善,一個人的惡,予取予奪,隨心所欲。這不是傲慢,那是什麽?

  那個罪人失去蛛絲,重回地獄的那一刻,您說,他該有多絕望?”

  義銀沉默不語。

  織田信長看似在說佛陀,其實是在諷刺比叡山上那些傲慢的高階尼官。

  這故事聽起來是勸誡信徒,批判利己之心,引導利他之心,但仔細想想,又是另一番回味無窮。

  佛陀高高在上,用一份蛛絲鑒定罪人的品行,心安理得將他再度拋入地獄,這是何其殘忍的行為。

  就像是詢問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樣,天真又可怕。

  不論是在極樂淨土的佛陀,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都嚴重脫離了群眾,看不見底層的苦難,她們真以為快遞員跑單第一有金頭盔戴。

  雖然長得像普通人,但她們與普通人其實已經不算是一個物種。

  織田信長的故事來自山科勝成,那是南蠻教培養出來的教團騎士,精英中的精英。

  她選的故事,自然是來源於佛教經典,堪比殺人誅心。果然,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有這樣的人陪伴織田信長左右,織田信長如果還能對佛教諸勢力有好感,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義銀對這個故事很有感觸很有悸動,但他卻不能和織田信長站在一起批判那些高高在上的尼官們。

  因為,寺院真的很有錢,北陸道商路的大量投資,都來自於替寺院管理財富的那些土倉。

  義銀需要尼姑的錢,需要發展北陸道商路。即便知道尼姑是蛀蟲,是水蛭,那又怎麽樣?

  尼姑可是島國上最有錢的那群人,與窮兵黷武的武家完全不一樣,她們很懂得錢生錢的道理。

  談理想談信仰,怎麽吸引寺院的土倉資金?招商引資的時候,就不能談主義,只能談利滾利。

  不是義銀想捧著那些尼姑,只是她們實在太有錢了,他總不能因為織田信長的幾句話就上頭,去得罪自己的金主吧?

  他又不像織田信長,滿腦子都是你的就是我的,全特麽搶過來。

  義銀沉默半晌,昧著良心吐出一句。

  “世間萬苦人最苦,猶不悔九死落塵埃。

  既然是罪人,那就應該在地獄中好好改造,改造好了再出來重新做人。不要想著走捷徑,努力不會被辜負,付出終有回報。”

  說完之後, 義銀又覺得舌根苦澀,言不由衷,忍不住補充一句。

  “世間皆苦,唯有自渡,求神拜佛都是妄想。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佛陀,只能依靠自己,解救自己。”

  織田信長看了眼義銀,見他句句言不由衷,忍不住噗嗤一笑。

  “津多殿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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