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雪乃是什麽人?和田惟政能不知道?當初足利義輝和斯波義銀怎麽定親的前因後果,她是清清楚楚。
伊勢貞教要慫恿足利義昭去動高田雪乃,斯波義銀真的會掀桌!他要是把幕府的飯桌一掀,和田惟政這些人吃什麽!
事到如今,和田惟政必須站出來阻止伊勢貞教繼續煽風點火。
就算引發足利義昭不滿,會對自己有看法,和田惟政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伊勢貞教是破罐子破摔,拚死一搏,但和田惟政不想陪葬啊!
她還有大好前程,憑什麽被伊勢貞教這個遲早死全家的王八蛋拖下水?再繼續裝鴕鳥,斯波義銀被逼得一掀桌,幕府打得過嗎?
她們這些人辛辛苦苦扶持足利義昭,好不容易換來的榮華富貴就要泡湯了!
和田惟政肅然看向足利義昭,鞠躬說道。
“公方大人!您不能再聽這小人讒言,幕府經受不起新的動蕩!
開春至今,各地武家的獻金寥寥無幾,幕臣哀聲載道不願供奉,京都城下町蕭條一片。政所的府庫空蕩蕩,老鼠都不願意去。
幕府需要重新走上正軌!地方武家的獻金指望不上,幕臣們也不願意出錢,唯一的出路就是城下町稅金。
東海道動蕩,北陸道商路已經壟斷了關東關西貿易,京都城下町要想恢復元氣,需要大禦台所的支持。
大禦台所改嫁一事已經鬧得幾乎無法收場,我們不能再激化矛盾,難道您真想要與大禦台所兵戎相見嗎?
請您三思!”
仁木義政也是忍無可忍,跟著出列鞠躬,說道。
“公方大人,剛才評議會後,足利馬回眾的大草姬就來找我,問我討要拖欠的軍費和職祿。
馬回眾的姐妹們缺衣少糧,怨氣不小,緬懷先代之言不絕於耳。我們若是在此時與大禦台所為難,只怕。。”
和田惟政的話是說理哀求,仁木義政的意思就有些威脅的味道。
仁木義政不想這麽表態,但足利馬回眾的軍費不解決,說再多冠冕堂皇的話都是放p。
唱高調能當飯吃嗎?姬武士可不是良善之輩,她們真的會下克上的!
足利義昭不處理好與斯波義銀的關系,仁木義政都不敢去想象可能發生的後果。
足利義昭的確被她給嚇到了,乾巴巴說道。
“我不是下令政所優先撥了錢糧給足利馬回眾,先熬過這陣子嗎?”
足利義昭看向伊勢貞教,伊勢貞教面色一僵,硬著頭皮說道。
“府庫虧空,所有幕府臣子都欠著職祿。
因為足利馬回眾地位特殊,政所的確優先撥了一筆錢糧,但五百姬武士的花費太大,暫時只夠維持日常吃喝用度。
至於職祿。。就隻好請大家先忍耐一下,同甘共苦。”
和田惟政冷笑道。
“好一句同甘共苦!
伊勢老大人,你們這些幕臣在外有領地,在京都有商鋪,幕府停了你們的職祿,你們也能舒舒服服過日子。
可足利馬回眾那些刀口舔血的姬武士,都是依靠職祿辛苦過活。
你與她們同甘共苦?不如請你拿點錢糧出來,表表心意。”
伊勢貞教怒道。
“可以!那就請和田大人為我做個表率,我才好蕭規曹隨,學習一下你的高風亮節!”
和田惟政一窒,她又不是冤大頭,憑什麽幫幕府養兵?追隨足利義昭四處奔波,不就是為了權財兩字?怎麽可能做賠本生意!
伊勢貞教又看向仁木義政,只見她默默移開視線。仁木家可以為將軍奉公效忠,但是錢糧免談。
將目光轉回遲疑的足利義昭身上,伊勢貞教誠懇道。
“公方大人,錢糧是小事,總有辦法解決的。
幕府家大業大,京都城下町商屋無數,還怕湊不出養活五百姬武士的錢糧嗎?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先解決掉大禦台所對您的威脅。
大禦台所已經對您有了敵意,破鏡難圓,事已至此,必須利用櫻田門血案聯合幕府各家,逼迫大禦台所交出高田雪乃!
他的聲望太高,如果這次您沒有反應,幕府還會是您的幕府嗎?各家畏懼刀劍血案,您會被大禦台所徹底架空的!
高田雪乃必須捉拿歸案,才能維護您與幕府的威嚴!才能進一步打擊大禦台所的威望!
公方大人,行百裡者半九十,我們不能功虧一簣呀!”
和田惟政見足利義昭被伊勢貞教蠱惑意動,面色大變呵斥道。
“危言聳聽!
公方大人,大禦台所仁厚,必然會給幕府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不能逼人太甚。
他英武果決,戰陣無雙。真把他惹惱了,誰來阻擋他的軍勢?就憑伊勢大人這張嘴嗎?”
伊勢貞教冷聲道。
“織田殿下已經與將軍達成了默契,她不會放任大禦台所亂來!
近幾斯波領二十萬石,如何鬥得過坐擁二百萬石的織田殿下?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大禦台所根本不敢動刀兵!”
和田惟政面色煞白,伊勢貞教真是瘋了。織田信長已是勢大難製,她還要利用織田家去對付斯波義銀。
斯波義銀是大家都認可的老實人,可織田信長是善男信女嗎?
織田信長如果想當三好長慶第二,誰來阻止她?當年阻止三好長慶是斯波義銀,幕府要親手挖掉自己的架海紫金梁?豈有此理!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之時,柳生宗嚴忽然說道。
“剛才在櫻田門外現場,織田家的京都守備代官羽柴秀吉大人,她拒絕了幕府治安組的要求,不願意介入此案。”
伊勢貞教面色大變,她沒想到柳生宗嚴會摻合進來,幫和田惟政說話。
柳生宗嚴身為大目付,是足利將軍的鷹犬,不該表態,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之前與女兒見面,柳生宗矩已經明確告訴她,柳生兩分支恩斷義絕,各走各路。
這話雖然狠絕,卻是真正保護柳生家血脈的金玉良言。兩分支各自跟著足利斯波,未來再怎麽鬥,總有一支可以活下去。
話雖如此,但柳生宗嚴也不會刻意挑起與斯波家的對抗。難道她願意與女兒刀劍相向,母女相殘?
伊勢貞教口口聲聲說織田家會幫忙,但柳生宗嚴真沒看出來,於是出來頂了一句。
羽柴秀吉看起來一臉無辜,但柳生宗嚴以多年大目付的直覺,感覺她很幸災樂禍。
谷匰 幕府各家其實都明白,織田信長的勢力太大,未來不好處理,但所有人都不願意去面對這個問題。
誰提出問題,誰就得想辦法解決問題。除了老實人斯波義銀,誰肯出面得罪強勢的織田家?
足利義昭真糊塗,手下人裝糊塗,大家都裝作看不到威脅存在,指望織田信長繼續恭順,幕府的小日子能繼續奏樂,繼續舞。
明明破爛的房子裡存在一隻大象,大家硬是假裝看不到,全是睜眼瞎。誰都不去考慮,哪天大象發起飆,一鼻子掀翻破房子的可能。
和田惟政,仁木義政,柳生宗嚴三人一齊反對伊勢貞教,不是因為她們忠心,而是因為伊勢貞教的行動已經嚴重損害到她們的利益。
要真是忠心不二,伊勢貞教提出改嫁之策的時候,她們就該站出來阻止,何至於鬧到現在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實證明,足利義昭對伊勢貞教也是不再信任,她想了想說道。
“櫻田門外血案,尚未有確鑿證據指向斯波家。
既然無憑無據,我們暫時不要去衝撞大禦台所,以免激化矛盾。
這件事先放一放,讓柳生姬查查清楚。也給大禦台所一點時間,看看他是否尊重幕府,會給幕府一個交代吧。”
思來想去,足利義昭還是慫了。
伊勢貞教信誓旦旦的改嫁之策,被義銀輕松過關。足利義昭想要拋開他單乾的底褲已經露出來了,之後與斯波義銀很難相處。
後怕不已的她不願意再冒險,還是選擇聽從和田惟政等人的建議,穩妥謹慎一點。
足利義昭的拒絕,仿佛瞬間抽掉了伊勢貞教的精氣神。
看了眼昏庸無能的足利義昭,再看向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和田惟政等足利臣子,伊勢貞教苦笑一聲,老態畢露。
足利義昭見她像是忽然老了十來歲,有些不忍,說道。
“伊勢老大人,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伊勢貞教臉上露出幾許淒涼,行禮告辭。她顫顫悠悠走出房間,差點在門廊上被絆倒。
不理會身後虛偽的關心聲,伊勢貞教腳步蹣跚走出去。她一步步往二條禦所外走,心中越來越涼。
伊勢家沒救了,真的沒救了。
足利義昭畢竟是將軍,斯波義銀顧全大局,未必會為難她。但伊勢貞教肯定被斯波義銀恨死了,伊勢家一定沒有好下場!
伊勢貞教隻覺得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般。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牙齒壓著下唇滲出血。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高田雪乃。。高田雪乃必須死!一定要殺了高田雪乃,讓斯波義銀發狂,與足利義昭決裂!
伊勢貞教的目光越來越亮,充滿了殺意。
她不可以自己動手,伊勢家必須置身事外,那麽該找誰去當這個替死鬼?
松田死了,那些個跟著松田投機取巧製造謠言的幕府姬武士,最張狂的應該是。。上野。。大館。。她們現在一定怕得要死。
怕得要死!
伊勢貞教抬起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額角抽動。
高田雪乃,你去死吧!為了伊勢家的存續,請你盡快去死吧!
———
之後的幾天,京都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氛圍。
足利義昭裝聾作啞,下令柳生宗嚴查清櫻田門外血案。
斯波義銀派遣保密組與柳生組,滿京都尋找壬生狼的蹤跡。
雙方都在緩和局勢,不願意激化矛盾,徹底決裂。
幕府各家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似乎櫻田門外血案沒有引起任何關注,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東福寺的織田信長也在沉默,守備京都的羽柴秀吉就像是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
櫻田門外血案後,高田雪乃與壬生狼就消失了。偌大的京都想要找幾個人,真是海底撈針。
白天,斯波勢力翻遍京都搜索。晚上,壬生狼借著夜色在天誅落單的幕府治安組姬武士。
每天,都有幾個倒霉鬼倒斃街頭。大多數幕府治安組的姬武士也躲藏了起來,不見蹤跡。
京都城下町的謠言終於停歇,町民們在恐懼中失聲,夜晚的町坊仿佛會吞噬生命,少有人敢夜行。
一場貓鼠遊戲,壬生狼在追殺幕府治安組,保密組與柳生組在尋覓壬生狼,柳生宗嚴假裝在查案。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又一齊選擇裝作不知道。
但隨著時間流逝,暗潮下的波濤遲早會醞釀成型,新的風暴終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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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月高,京都坊町分外冷清。
一名姬武士在街頭狂奔,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就像是有鬼魅正在追索她的性命。
當她再次回頭張望,看見身後街頭空無一人,略略安心。轉回視線向前,卻忽然發現有一個人站在前方數十步。
她強行靜止,踉蹌著停下腳步。
月光下,身披紅衣,腰挎打刀的美少女冷冷打量著她,就像是在辯識獵物,俏麗的臉上透著月華反光。
“你就是清裡?”
清裡的牙齒忍不住打起顫來,她想要回頭逃跑,一轉身就猛地定住了身形。
剛才空無一人的街頭,出現了三名身著山形圖案羽織的劍客,堵住了她的後路。
清裡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喃喃自語道。
“壬。。壬生狼。。”
她咬著牙轉身,面對前方的紅衣劍客,吼道。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逼死我們!我們已經知道錯了!我們願意道歉!願意賠償!願意承擔責任!
為什麽就不肯放過我!混蛋!高田拔刀齋你這個混蛋啊!”
高田雪乃冷著臉,一步步向清裡走過去。清裡顫抖著身體,右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打刀刀柄。
“若是道歉有用,還要刀劍何用?拔出你的刀,然後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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