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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日本戰國》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京鬥的起始
  伊勢貞教回答道。

  “織田殿下,您有所不知。

  當初三好長慶上洛,丹波國被三好義賢以奇謀迅速攻略下來。

  在丹波國內,存在部分幕臣領地,而蜷川親世就是當地幕臣的領袖人物。

  禦台所在與三好家的談判中,極力維護丹波國幕臣領地,蜷川親世感恩戴德,對禦台所的態度很親近。

  也因此,蜷川親世才會被先代委以重任,執掌政所大權。

  據我所知,蜷川親世一直與斯波家來往親密。連這次應對三好家的策略,也是斯波家重臣明智光秀為她謀劃。”

  伊勢貞教侃侃而談,有破釜沉舟之意。

  她身後的幕臣中,就有蜷川親世一派的人。她大庭廣眾告訴足利義昭,蜷川親世是斯波義銀的人,這算什麽意思?

  別人也不是傻子,足利義昭與斯波義銀之間尷尬的正統關系,必然會深刻影響新幕府未來的政局。

  伊勢貞教狗急跳牆,明指蜷川親世是斯波義銀的人。這是扯掉了幕臣內部矛盾的遮羞布,把雙方的暗鬥公開化,借此向新主子獻媚。

  足利義昭望著一臉真誠的伊勢貞教,有些為難。

  伊勢貞教從逆的罪證確鑿,其實是殺雞儆猴的最好對象。拿下她,就足以讓幕臣們老實聽話。

  但現在,足利義昭遲疑了。

  幕府最核心的機構是政所,領導幕臣兩派的首領,就是政所執事伊勢貞教與政所代官蜷川親世。

  蜷川親世是足利義輝扶持起來,向伊勢貞教奪權的傀儡。但現在足利義輝死了,蜷川親世又受過斯波義銀大恩,雙方關系很深。

  如果這時候拿下伊勢貞教,那麽幕府日後的運轉,必然是由蜷川親世來主持。

  也就是說,斯波義銀這個幕府地方實力派領袖,對幕臣未來的首席大佬蜷川親世,擁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地方實力派與幕臣聯起手來,足利義昭這個新將軍當得還有什麽意思?

  統治者寧可底下人相互攻訐,分而治之。也不願意看見她們和睦相處,一團和氣。

  要是下面人全都一個鼻孔出氣,那統治者不就等於被架空嗎?

  何況,斯波義銀還擁有比足利義昭更加正統的河內源氏嫡流名分,踩著足利義昭的要害,讓她時時刻刻不安。

  比起舉棋不定的足利義昭,織田信長卻是目光深邃看向侃侃而談的伊勢貞教。

  這個在幕府中幾經沉浮的老狐狸,的確有些能耐,她準確抓住了足利義昭的心理。

  比起為先代報仇,清算逆黨的政治需要。足利義昭更在意的是未來在幕府中,被斯波義銀架空的現實威脅。

  在主要矛盾面前,次要矛盾當然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伊勢貞教是不是參與殺害足利義輝,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沒有能力幫足利義昭對付斯波義銀。

  在足利義昭猶豫之際,織田信長笑著問道。

  “聽起來,伊勢貞教大人心中還有些不平之氣?”

  伊勢貞教肅然道。

  “臣下不敢,我只是有些擔憂。

  武家天下,幕府大政,應該是由姬武士主導。

  先代在世之時,我與蜷川親世大人不過是政務之爭,但大家心裡都是為幕府基業考慮。

  公事可以有爭執,但私下交往,大家還是朋友。”

  織田信長笑道。

  “哦?那現在不也一樣嗎?幕臣們還是在為幕府效力。”

  伊勢貞教搖頭道。

  “不一樣。

  初代足利將軍開幕建牙,幕府立足京都兩百年,但凡出現男人乾政之事,必然引發亂局。

  想當初,日野禦台所乾政,僅僅只是打著將軍的旗號,就鬧得天下議論紛紛,幕府內外亂政。

  蜷川親世大人忠心,禦台所天縱奇才,自然與日野禦台所大有不同,但我還是忍不住擔心。

  男兒乾政,乃是亂世之兆。前車之鑒,後車之師,當謹慎也。”

  伊勢貞教此言一出,全場嘩然,這老娘兒真是豁出去了。

  她舉的例子雖然隱晦,但在場都是高階武家,自然明白她言語中的惡意。

  八代將軍的禦台所,日野富君涉政經商,惹出八代將軍之亂,可謂幕府由盛轉衰的節點。

  伊勢貞教借日野富君說事,暗指斯波義銀也會亂政,用心歹毒。

  日野富君是與當時的幕府管領細川政元聯手,掌控大政。

  伊勢貞教以斯波義銀與蜷川親世,類比日野富子與細川政元。這是當眾撕破了臉皮,把斯波義銀與蜷川親世往死裡抹黑。

  這老嫗真是瘋了。

  伊勢貞教也是沒有辦法,她自知這個比喻荒唐。

  日野富子那個惡男,如何能與斯波義銀這位大義化身相提並論?

  蜷川親世這庸才,又怎麽比得上細川宗家傑出家督的細川政元?

  她說話已經完全不顧邏輯,學著松永久秀的無恥無底線,如同瘋狗一般胡亂攀咬。

  可關鍵在於,上首的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她們兩個愛聽啊!

  足利義昭眼前一亮,織田信長嘴角微翹,看向伊勢貞教的眼神同時柔和起來。

  斯波義銀風華絕代,在近幾更有足利軍神之名,戰無不勝,沒人願意出面得罪這位天下奇男子。

  伊勢貞教這條瘋狗竟然胡言亂語,敢往斯波義銀身上潑髒水,是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需要的人才。

  像這種有能力有經驗有地位的老狗,兩人絕對找不到第二條。走過路過,不能錯過。

  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目光一觸,皆是微微點頭。

  伊勢貞教與三好家勾結的罪名,可以先放一放。她既然這麽懂事,就試著讓她去對付斯波義銀。

  失敗了,連累不到兩人身上。要是僥幸成功,那真是賺大發了。

  兩人的想法,就是伊勢貞教的求活之道。

  伊勢家已經走投無路,死裡求生,唯有做別人不敢做的事。伊勢貞教以蜷川親世為引子,咬上斯波義銀,就是為了表明自己的價值。

  只要兩位殿下肯放伊勢家一馬,伊勢貞教就會以日野富君的前車之鑒為由,對斯波義銀下手,讓兩人坐享漁翁之利。

  她賭的,就是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對斯波義銀的忌憚,超越其他一切政治需要。

  此時看兩人忽而曖昧的態度,伊勢貞教感覺自己應該是賭贏了。她一時心情激蕩,忍不住重重咳嗽起來。

  足利義昭裝作關懷,說道。

  “老大人還在病中,卻在風中吹了半天,這底下人怎麽不曉事呢?

  伊勢老大人為幕府效力多年,歷來忠心耿耿。三好上洛的亂局,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老大人能摒棄自身榮譽,忍辱負重守護京都。這份心思,我亦是深表敬佩。

  只是三好大逆弑君之舉,實在是驚世駭俗。若是幕臣們沒個交代,總是說不過去。”

  伊勢貞教捂著嘴咳嗽,混濁的雙目中閃過一絲厲光,向身後悄悄打出一個手勢。

  兩名幕臣看見伊勢貞教的暗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決然。

  她們一起出列鞠躬,說道。

  “三好上洛,禍害京都。

  伊勢老大人本不想趟這渾水,是我等以大義裹挾,她深感幕府恩德,才不得已出面與三好家周旋。

  如今,老大人因為我等建言而受到苛責,英名受損,我等還有什麽面目苟活於世。

  唯有一死爾!”

  說完,兩人同時撩開上衣,用早已準備好的懷劍在肚子上劃出十字,狠狠切了下去。

  她們的動作不快,若是有人願意阻攔,自然能攔下來。但議事廳的場面,卻是一片平靜。

  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冷冷看著她們切腹,伊勢貞教嘴上喊著不要,眼睛卻是死死盯著上首兩位殿下。

  只要上首兩人不阻攔,那就是接受了伊勢貞教的條件,默許伊勢家過關。

  但之後,伊勢貞教必然要對斯波義銀竭力攀咬。讓這位禦台所無法在京都立足,完成雙方不可明言的政治交易。

  果然,兩幕臣順利切腹,無人喝止。伊勢貞教心頭一松,這才痛哭流涕,喊道。

  “兩位大人莫要切腹謝罪,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上首的織田信長鼓掌兩下,說道。

  “真忠義之士!”

  然後她點了兩名姬武士,為切腹者介錯。

  足利義昭不說話,眼看著議事廳斬首濺血。等屍身被外面戒備的旗本拉走,她才感歎道。

  “伊勢老大人,節哀。”

  伊勢貞教老淚縱橫,伏地叩首說道。

  “是我做事不妥,這才連累她們羞愧切腹,禦前失儀。

  懇請足利義昭殿下嚴肅懲戒於我,以正視聽。”

  伊勢貞教以禦前比作主位上的足利義昭,這是把她當成了足利將軍來對待。

  足利義昭的臉色越發柔和,關切說道。

  “老大人抱病在身,我怎麽忍心重罰你呢。

  罷了罷了,京都從逆之事,改日再議。”

  足利義昭不說寬恕,隻說改日再聊,這就是留下後手。

  若是伊勢貞教不對付斯波義銀,足利義昭就會翻臉,把伊勢貞教從逆之事再議,讓伊勢家完蛋。

  其實,她多慮了。

  一場政治交易在不言中達成,在場眾姬都是見證者。幕臣中也有蜷川一派的人,今日之事很快就會傳出去。

  伊勢貞教這次把斯波義銀與蜷川親世得罪狠了,就算她不動手,那兩人也不會放過她。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大多時候是臉上笑嘻嘻,暗中捅刀子。但要是撕破了臉,那就是你死我活,斬草除根。

  伊勢貞教自己把事情做絕了,之後的事就由不得她後悔。斯波義銀不把她給弄死,以後就沒人在乎斯波家的感受了。

  織田信長看著足利義昭預備的後手,隱隱想笑。

  伊勢貞教根本不可能反悔,足利義昭刻意留下的後手就顯得畫蛇添足,政治手段青澀,難免讓人看輕幾分。

  伊勢貞教伏地謝恩,她用兩名幕臣的鮮血,暫時過了關。

  織田信長看了眼足利義昭,說道。

  “足利義昭殿下上洛,順利抵京,乃是幕府的福氣。

  只是京中原有的秩序被三好叛逆攪亂,負責侍所的一色家早已遠遁回領。

  我有洛中法制文書敬上,懇請殿下允許織田家姬武士,出面維護京都治安。”

  足利幕府建立之後,逐步從鐮倉幕府的禦家人制度,過度到足利將軍為首的守護體系。

  幕府用於管理禦家人的軍方機構,侍所,也因此權力縮水,慢慢淪落為維護京都治安的存在。

  足利幕府初期,與三管領並稱的侍所四職名門,隨著時間流逝,一一敗落。

  三好上洛之前,管理京都侍所的是四職之一,一色家。

  一色家世襲丹後守護,掌控丹後一國。丹後國石高十一萬,位於丹波國西北,距離京都不遠。

  一色家聽聞三好家上洛,駐京的姬武士迅速逃回丹後國。雖說一色家實力遠不如三好家,但這般狼狽實在是太過丟人。

  織田信長提出洛中法制,就是想借一色家的不堪,重新規劃京都守備,用自己的人馬替代掉已經爛透的侍所。

  足利義昭猶豫了一下。

  一色家把持的侍所,在這次京都事變中的表現,的確讓人非常失望。可事實上,卻怪不得一色家。

  真正負責京都守備的力量, 從來都不是侍所,而是足利馬回眾。

  足利將軍怎麽可能讓一色家把持京都內外的兵權,五百足利馬回眾才是京中的軍事主體。

  要不是足利義輝托大,以為自己已經掌控了局面,把五百足利馬回眾盡數調去阪本城。足利將軍家的下場,未必會如此慘烈。

  在侍所的一色家只有小貓三兩隻,純粹是來京都城下町撈好處的。面對三好家的上洛大軍,無兵無將當然只能逃之夭夭。

  織田信長借口侍所無能,獻上洛中法制,提議由織田家負責京都守備,是想染指京都軍權。

  足利義昭肯定不能答應,但她不知道該怎麽拒絕織田信長。

  三好家剛剛撤退,斯波義銀即將上洛。

  足利義昭這位未來的公方大人,現在只是個沒名沒分的尷尬人物。她還需要拉住織田信長為自己站台,外拒三好,內鬥斯波。

  但織田信長的要求太過分,若是給了她京都守備之權,日後只怕尾大不掉。

  前門拒狼,後院進虎。足利義昭怎麽選都是錯,頓時愁眉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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