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晴信一心羞辱斯波義銀,結果陰差陽錯,留下了一枚種子發芽長大。
此事是否會影響關東大局,乃至天下大勢,猶未可知。
櫪尾城這邊,斯波義銀入住天守閣,與麾下諸姬相談甚歡。等諸姬告退之後,他悄然留下本莊繁長,內室密談。
新發田作亂一事,暫時還壓著沒有公開。除了當初在禦館政廳的幾人,也就本莊繁長這鳴警者知道內幕。
這次義銀來櫪尾城,明面上是視察領地,其實就是來找本莊繁長詢問新發田一事。
可真到了私下獨處的時候,看見本莊繁長縮頭縮腦的模樣,義銀不禁感歎。
當初上杉輝虎上洛未歸,中下越連番掀起叛亂。揚北眾在本莊繁長統領下舉兵向南,劍指櫪尾城。
那時候的她是意氣風發,即便在低頭降伏的評議會上,還是將上杉輝虎堵得啞口無言。
可是才半年功夫,她就沒了當初的禦姐氣勢。七魂丟了三魂,只剩下黯然失神,唯唯諾諾。
好看的皮囊一如既往,但當初那英姿颯爽,不屈不饒的靈魂,現已蕩然無存。
這也不怪她。
古代生產力低下,個人難以生存於世。連富饒的天朝都免不了同鄉,同年,同僚找圈子抱團取暖,更何況貧瘠的日本列島。
武家的圈子是她們生存的命根子,本莊繁長自絕於揚北眾,丟了自己的圈子,也失去了安全感。
義銀對她笑道。
“本莊姬,新發田之亂不過是癬疥之疾,不值得你胡思亂想。
我斯波義銀自出道以來,待人以誠。不曾背離一盟,不曾背棄一人。
你若是真心投效於我,我自會庇護於你。不拋棄,不放棄。”
本莊繁長愣了一愣,她以為斯波義銀會直入主題,問起新發田之亂。
誰知道,斯波義銀先安撫起她這個漸漸失去價值的棋子。看著主君平靜堅定的眼神,她浮躁的心思也慢慢平緩下來。
她伏地叩首,說道。
“本莊繁長真心投效禦台所,願為您效犬馬之勞。”
義銀點點頭。
本莊繁長惶恐,是覺得她被不斷邊緣化。害怕失去利用價值後,斯波義銀會把她當籌碼交易出去,安撫即將暴亂的新發田家。
可斯波義銀已經下了決心,揚北眾叛亂可一可二不可三。他對反覆無常之輩失去了耐心,不想再被這些白眼狼牽製。
本莊繁長無路可走,唯有進入斯波義銀的圈子才有一條活路。她能力不差,值得義銀拋塊骨頭。
既然如此,乾脆擺明車馬,給足她安全感,讓她可以安心在斯波麾下當狗護院。
義銀說道。
“你是關東侍所麾下禦台人,只要你還在關東侍所奉公,我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動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本莊繁長再次伏地,斬釘截鐵道。
“能為禦台所出力是我的福氣,請您一定要相信我的忠誠。”
義銀點頭道。
“我自然信你,不然何必來找你問話。你對這次的新發田之亂,有什麽看法?”
本莊繁長鞠躬道。
“不敢當,禦台所戰陣無雙,豈是我等粗人可以比擬。
不過,我確實有一些小小的思索。希望能為禦台所,拾遺補缺一二。”
“你說。”
“嗨!依我淺見,對新發田之亂必須速戰速決。
一旦拖到春耕之後再行征伐,只怕下越糜爛,代價太大。”
義銀眯著眼聽她說話,打斷道。
“等一下,你說春耕之後出兵太晚?難道新發田長敦會在冬季發動叛亂?
這不符合常理。”
面對斯波義銀的質疑,本莊繁長顯得胸有成竹。
她是最害怕下越局面糜爛的人。本莊家在揚北眾中已經是神憎鬼厭的存在,如果局面混亂,滅族屠城都可以發生。
所以,剛才得到下越傳來的消息,她就迅速向斯波義銀發出警訊。
這些天,本莊繁長一直在研究新發田長敦作亂可能使用的方略,已然有所收獲。
她說道。
“新發田家實力不足,如果在春耕後發動,必然會被上杉殿下強力鎮壓。
她想要成事,必須劍走偏鋒,另避蹊徑。”
義銀沉思半晌,點點頭。
新發田長敦不知道能登畠山家出了事,本莊繁長也不知道。她們的計算中,肯定認為上杉輝虎會果斷出兵平叛。
“你說的不錯。
我與上杉殿下一直在做準備,明年春季發動關東攻略。
春耕後大軍就會集結,此時叛亂,新發田長敦完全沒有勝算,會被迅速鎮壓。”
得到斯波義銀的認同,本莊繁長精神一振,繼續說道。
“春耕後,揚北眾也會跟隨大軍征伐關東平原。所以,她想要叛亂,就只能提前發動。
我反覆推敲,認為她必然會先說服五十公野信宗。
新發田家與五十公野家同氣連枝,新發田重家之前過繼給五十公野家,幾乎成為家督。
以她們兩家的關系,很可能會一起掀起叛亂。”
義銀想了想,說道。
“這兩家的實力還是不夠。 就憑她們,也敢反季動員軍勢?不怕來年糧食不足,餓死自己嗎?”
本莊繁長點點頭,說道。
“不錯,所以她們必須拿下加地家,強迫加地秀綱加入叛亂。”
義銀喃喃道。
“加地秀綱有這膽子?”
本莊繁長點頭稱是。
“會的。
加地家是佐佐木黨宗家,佐佐木黨是揚北眾中最團結的一黨。這次為了保住新發田長敦,加地秀綱在北信出面求情。
上杉殿下的血染之感狀,隻發給揚北眾其他三黨。卻獨獨漏掉佐佐木一黨,就是在懲罰加地秀綱的放肆之舉。
鳴海金山的利益,原本是揚北眾一齊私吞。如今其他三黨有了血染之感狀,可以明面上拿金子,當然不會再分佐佐木黨一份。
加地眾心存不滿,只要新發田長敦能詐開加地城,脅迫加地秀綱跟從。加地眾必然裡應外合,逼著家督叛亂。”
義銀苦笑搖頭。
佐佐木黨同氣連枝,加地秀綱不會防著新發田長敦與五十公野信宗。只要城門一開,之後的事可就由不得她了。
義銀皺眉道。
“她們會在何時發動?”
本莊繁長歎息道。
“只怕現在,加地城已經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