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六角義治不想與淺井家大戰,但她必須保持對外開拓的態度。這是為了把持權力,穩固地位。
六角義治剛才坐穩家督的位子,剔除了母親六角義賢的影響。
打不打並不重要,借著要打的態度,掌控軍權和財政權才是最重要的。
可後藤賢豐利用六角義賢的戰敗的時機,以休養生息為名,鼓動家臣團阻止家督行使自己的權力,讓六角義治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名門的衰敗,大多是被麾下武家以下克上奪取領地。起始就源於權臣收買家臣團,架空主家。
後藤賢豐對六角家督權利的限制,讓六角義治感受到威脅,但她並沒什麽有效的辦法反擊。
六角定賴死後,六角義賢幾次戰敗,嚴重動搖六角主家的威信。
主君如果不能打勝仗,那在麾下武家眼中就是個廢物。
而六角義治受母親牽連,春季戰敗也可以算在她這個家督頭上,能力遭到家臣團質疑。
後藤賢豐一直反對對外擴張,因此得到常年征戰,疲憊不堪的家臣團大力支持。
她們多年來配合主家擴張,結果得到的收益都在這兩次戰敗中輸了回去,再難說服她們冒險。
即便六角義治竭力拉攏進藤家,蒲生家等重臣,她們還是堅持了中立,沒有理會家督的善意。
六角義治沒辦法對外擴張,在家中的權利也遭壓製,漸漸被逼到了牆角。
她面上越來越冷,心中殺意漸起。
後藤賢豐,你不要逼人太甚。
———
當南近江的六角義治被綁住了手腳,北近江的淺井長政正在走向自己的寢室。
淺井家督居城,小谷城內外喜氣洋洋,家督大婚賞賜吃食於城下町,武家平民皆大歡喜。
淺井長政喝了一些酒,在夏夜的暖風裡微醺陣陣,漫步徐徐。燥熱的身體讓她忍不住拉扯衣頸,將被汗漬打濕的內衣向外敞開。
今天是她與織田市君結緣的日子,在送婚的織田家老見證下,兩人喜結連理。
待招呼完麾下諸多武家,各家大名使節,她踏著醉步走向自己的內室,在那裡的男人將成為她的丈夫。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不知道自己將帶著怎樣的心境步入婚姻,腦海中那揮散不去的背影,是否會越來越淡化。
喝退侍奉在房中的侍男,她走到伏地叩首的織田市君面前,凝視她因為鞠躬而彎折的軀體。
恍惚間,她看錯了白無垢下的人,仿佛是她放在心上的那個人。
苦笑著搖搖頭,她坐在榻榻米上,說道。
“抬起頭來。”
織田市君直背跪坐,毫不客氣得打量著,已經是自己妻子的淺井長政。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語。
良久,淺井長政問道。
“你看什麽?”
“看我的妻子,沒想到,還是個挺漂亮的姬武士嘛。”
“哈,你之前以為我是個什麽模樣?”
“誰知道呢,我們武家男子又沒得選,現在總算是安心了,至少外貌合格了。”
淺井長政不禁莞爾,自己的新婚丈夫,倒是個膽大的少年。
“你膽子不小,不怕我發怒嗎?對妻子的相貌品頭論足,織田家怎麽教你的夫道?”
織田市君撇撇嘴。
“說你長得好看,又不是罵你長得難看,怎麽可能會發怒?
何況我也不怕你,我姐姐可是很厲害的。你要是敢欺負我,她會打斷你的腿!”
淺井長政看他一副傲嬌的模樣,纖細的長頸仰著,驕傲的下巴抬得高高,幾乎與鼻梁成了一線,好一個俊俏的郎君。
“看來,你們姐弟關系很好?”
織田市君點點頭。
“那當然,姐姐自小就寵我。”
他眼中忽然起了一絲陰霾,想起織田信長對自己的寵愛,又想起離家前,她那狠狠的一巴掌。
斯波義銀,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男人,姐弟離別的場面會更感人吧?她也不用黯然離開尾張,再沒有見到過親愛的姐姐。
淺井長政感覺到他的異樣,笑道。
“怎麽了?覺得你姐姐幫不了你了?”
織田市君搖搖頭,擺脫腦海中那些憤恨。今天是他的新婚大喜,就不想那個討厭的斯波狐狸精了。
他握緊拳頭,回道。
“姐姐當然會管我!她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很快就能打下美濃,成為百萬石的大大名!”
淺井長政看著織田市君,稍微有些失望。
這少年的確英俊,但不論相貌還是氣質,都比斯波義銀遜上一籌,更不提這腦子是真的單純。
武家爭鋒哪有絕對,織田市君的盲目崇拜遠不如斯波義銀睿智理性,差距甚大。
淺井長政有些不悅道。
“你姐姐那麽厲害,那你還嫁給我幹什麽?”
織田市君搖搖頭,天真道。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男人。 姐姐是姐姐,你是你,我分得清楚。
你是頂天立地的姬武士,我以後會在背後默默支持你。你想低她一頭,我也不會允許。”
淺井長政心頭一動,織田市君目光純粹,正是傳統的武家男子。
妻子是他的天,他的地,白無垢代表著一塵不染,隻為在今後染成淺井長政的顏色。
淺井長政忽然有些愧疚,對這個純潔的男孩子,她苦澀道。
“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要知道,我可能還不喜歡你。”
織田市君淺淺一笑。
“我知道呀,但我很喜歡你,很漂亮的姬武士,家業也昌盛。
我會為你生很多孩子,我的夫家也會支持你,我們會幸福的。”
織田市君說到孩子,羞澀得笑著。他望向淺井長政,見她與自己保持著不遠,卻分明的距離。
他主動上前牽起淺井長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有些害羞,又有些倔強的說道。
“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
淺井長政望著他,沒有抽回手,他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
那麽斯波義銀呢?他像什麽?
對了,他是不屈的火鳳凰,眼中永遠燃燒著熾熱的信念,誰都無法擊倒他複興家業的志向。
配不上鳳凰,但能得到天鵝的垂青,亦是我的榮幸。
淺井長政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當他再次睜開眼,便溫柔看向織田市君,低聲道。
“余生,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織田市君有些不安,躲開了她的目光,低頭輕聲道。
“余生,也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