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黎家集,黎府別院。
空中飄著絲絲的雨,時近薄暮,在這荒僻的黎府別院之中,便就更透著那麽一股子朦朧與陰寒的意味了。
深秋的天氣,風和雨總是夾合著來的,拂過崗嶺樹叢的風雨,特別叫人覺得淒冷幽惶,有種茫然又枯寂的感覺,蕭瑟的很。
黎洛自從四年前將黎家的家主之位轉交到黎無生身上之後,便一直與黎無景隱居在此處,僅留有百余名侍從服侍自己,平日裡黎無生也極少來這裡探望自己的母親。所以,哪怕黎無念此時已經暗中掌控了整個黎家集,但是遠在雲州的黎無生卻對此依舊一無所知。
在黎府別院一個偏僻的角落之中,坐落著一個小小的廟宇。
這廟宇似乎常年無人打理,灰塵滿布,蛛網垂結的殘頹正殿裡。正殿此時正生著一堆熊熊的火,火光閃亮著,映照在旁坐火邊的那個女人的面龐上,緩緩的跳動著時明時陰的影像。
黎洛盤坐不動,任由前面的火光在她眼下閃跳熾騰,黎洛那遠比年齡要年輕的臉龐蒼白,在火光的照耀中卻呈現出異樣的紅暈——只是,這朱酡卻只能讓她的臉色顯得更為的病態和難堪。
不過說來也是,被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好女兒”突然奪走了擁有的一切,更是被軟禁在了自己的府中,沒有歇斯底裡的去和黎無念火並,黎洛此時已經算得上是頗為鎮定了。
坐在火堆之前,黎洛的全身都宛似在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冰寒氣息,她那曼妙的身軀此時卻予人一種深刻的顫栗與懾窒感觸。
由她那雙冷寞而寂寥的眸瞳所顯示出的神韻,便已表現出了那些無需言喻的生硬與酷厲了。
黎洛似乎是冒雨來到此處,她身上那一襲做工華貴紫袍有些陰濕,但她卻並沒有換下來,卻任由前面的火熱就著身子烘烤。
她那白皙且修長的雙手,亦是一直隱藏在寬大的袍袖之中。
火光將她的影子斜斜的投映在地面,微微晃搖,與她背後業已煙汙塵蔽的怪異神像互為映照,形成一幅怪誕又詭異的景象。
就在火堆劈啪聲爆燃的時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就在這時由遠處傳了過來。
腳步聲很急,卻又輕若不可微聞,迅速向廟宇這邊接近。
黎洛依舊寂坐不動,沒有絲毫反應,就像沒有聽到這陣急驟而輕微的腳步聲一樣,她甚至連眼角的一條細小皺紋的抽動都沒有。
腳步在廟外停下,停頓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兩個人一前一後邁步走了進來。
進來的人雖然身子是濕的,但是似帶了一團炫目的火進來,這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身猩紅的雲紋長衫,外帶漆黑至極的披風,一張陰鷙的臉龐之上,雙眼眼底也是有如鮮血般赤紅,他踏入殿內,以一雙尖銳的眼光打量著火邊的黎洛,隨後,邁步走到了黎洛的對面,盤膝而坐。
另外一人則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後,眼中波光似水,似乎滿眼只有那個紅衣男人。
火堆前的黎洛恍若不見,似乎此時未曾有人進到廟宇之中。
哪怕坐在她對面的那個人是她親自認定的繼承人——黎無生。
黎無生滿目森然的注視著黎洛,就好像利落不是沉默了片刻,他緩慢又沙啞的開了口:“娘親,你可知黎無念在回雲州的路上受到了截殺,如今生死不明?”
黎洛沒有回答,目光都不眨動,依舊注視著眼前的火堆,似乎在火焰之中有什麽極其美妙的景色。
一身紅衣的黎無生提高了聲音:“娘親,我在問你的話。”
黎洛仍毫無反應。
經過一段暫短的僵寂之後,黎洛終於開口了:“不錯,老身在黎無念的人馬之中亦有暗探,數日之前便已經知道了此事,而且我更是知道,截殺她的那群人乃是來自於夜行司之中的追魂騎!”
注視著熊熊的火光,黎無生低聲說道:
“如今因為黎無念的原因,孩兒已經被夜行司之人盯上了,還請娘親教我如何脫離樊籠桎梏。”
黎洛隱藏在袖子之中的雙手緩緩攥緊,指甲甚至在手心處刻出了點點的血痕,不過她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化與緊張,反而還流露出了絲絲的笑意。
“無生,你不要著急,既然為娘數日之前便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自然已經為你做好了安排。”
黎無生眼睛微眯,道:“卻不知娘親為我做了何等安排?”
黎洛聞言,用隱藏在袖中的右手打了一個響指,隨著這響指聲起,一個佝僂的身影便從廟宇的陰暗處走了出來。
而身形如此怪異的人自然不必多說,正是楚瘸子。
由於這道身影的出現,無論是黎無生,亦或是站在黎無生身後的柳無休, 全都沒有注意到,一滴猩紅的鮮血從黎洛的袖口之中滴落。
楚瘸子從陰暗處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火堆之前,那木然的眼神讓黎無生的身上都冒起來了雞皮疙瘩。
柳無休更是捏緊了那雙看起來頗為秀氣的拳頭,仿佛這個佝僂的男人給他帶來了極其龐大的壓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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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此人是?”黎無生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了臉色淡然的黎洛,“為何此人看起來會如此的……”
“可怖是嗎?”黎洛朱唇微勾,露出了一絲笑容,“若是他身上的氣勢不夠可怖的話,又如何去佯裝夜行司那位在四海州失蹤的食目神君呢?”
黎洛繼續解釋道:“此人名為楚瘸子,乃是為娘之前招攬的供奉,一身實力已達圈境,周身氣勢更是宛如駭人惡獸,完全可以冒充那位食目神君,從而引開夜行司在你身上的注意。”
柳無休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開口讚歎道:“找強者冒充夜行司內亂的始作俑者食目神君,老夫人果然底蘊深厚,更是心有妙計!”
說著,柳無休的那雙美眸開始上下打量著楚瘸子,眼中的讚歎更是不言而喻。
不過,若是柳無休知道黎洛口中這個冒充食目神君的家夥,乃是真正的食目神君的話,卻不知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