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破曉,破曉前後。
天空是灰色的,雲層也是灰色的,這個沉睡中的大城還沒有開始蘇醒,乾家萬戶還像是幅淡淡的水墨,把所有的顏色全部溶入了這一片灰朦。
也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陣犬吠,灰色的天空下,忽然冒出了一股濃煙。
那是一股略帶青色的煙。
冒出濃煙的屋子在一幢小樓上,這小樓的地基本來就比別的地方高一點,要爬上十來級石階,才能進入門戶。
窄窄的門,窄窄的樓梯,布置清雅的房間,窗戶都很寬大從窗內看出去,滿城秋色俱在眼前。
現在有三個人正坐在窗前跳望。
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壯的中年人,面容古拙,太陽穴高高隆起,明顯便是江湖中人,不過他一身的服飾卻穿得極為考究,看起來很有威嚴,小指上留著很長的指甲,顯見得平時很少做事。
另外兩人,則是黎無生和柳無休。
黎無生站在窗邊,面白如玉,劍眉星目,除了發冠上鑲了一塊翠玉外,全身上下決沒一點奢侈多余的裝飾,雖然看起來很是溫和,但是他那冷峻的臉色卻讓柳無休和那個中年男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盞茶時間之後,那個中年男人終於忍受不住這種有些令人窒息的氣氛,開口說道:“聖子閣下,你點燃神煙喚我前來,卻又一言不發,究竟意欲何為?”
黎無生聞言,轉過頭看向了中年男人,雖然中年男人知道黎無生並不會將他怎麽樣,卻依然被他那陰鷙的眼神嚇的不寒而栗。
直到中年男人被自己注視的渾身都開始不自在起來,黎無生才終於開口說道:“白蓮七,我被夜行司的人盯上了,所以最緊要明哲保身,應當很難給予你幫助了。”
“聖子閣下,最近發生了什麽!”名為白蓮七的中年男人聞言臉色一變,急切的說道,“你的存在關乎聖教大計,可萬萬暴露不得啊!”
黎無生的臉色更加陰沉:“我亦是不甚明了其中關竅,否則我也不會如此慌張。”
白蓮七開口道:“那聖子不妨為我講述一下此間的故事,畢竟在下這大半輩子都在與夜行司相爭,他們的行事作風在下可比旁人要熟悉的多。”
黎無生點了點頭,看向了一直安靜的站在他身後的柳無休。
柳無休當下便為白蓮七講述起了當日楊子洲和荊棘雁造訪黎府時的情況,柳無休不但長的極美,心思也是極其的細膩,在他的描述之下,當日在黎府門前的景象便一一呈現在了白蓮七的眼前。
白蓮七在聽了柳無休的描述之後,略微垂首沉吟了一陣,細長的指甲緩緩的劃過他的手掌,如此幾個來回之後,他方才抬起頭說道:“聖子閣下,若是在下所料不錯,一切問題都應該出在冰棺之中的屍體裡,你們可曾仔細調查過那些屍體的身份?”
“自然查過。”柳無休點了點頭,道,“那屍體分為兩批,一批乃是黎無念的護衛,另一批則似乎是截殺黎無念的殺手,不過他們明面上的身份卻又有些古怪。”
白蓮七細細摩挲著自己小指的指甲,說道:“說說那些殺手。”
“被殺死的七個殺手是被七種不同的方法殺死,有的用暗器射中大穴,有的用刀劍,有的一拳斃命,有的中毒而死,殺人的手法極其乾淨俐落,唯一的線索是我們已經查明了其中六人的身份。”
“這些人的傷勢必是被人刻意做出來的,想必他們真正的死法已經被掩蓋了。
”白蓮七思索了一陣,對柳無休說道,“繼續說,他們都是誰?。” “四海神鞭,牛千豪;飛蠍,杜紙;青州二鬼,霍德,霍飲;勾魂人,戴侖,以及青桑斷天手,胡可為。”柳無休一一說出了那些殺手的身份。
“夜行司,虎部,追魂騎。”白蓮七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亮光,語氣裡也帶上了濃濃的興奮,“這些人必然是追魂騎之人,卻是不知聖子閣下的那位妹妹何德何能能夠引得追魂騎的追殺,甚至還能夠將他們全都殺死!”
“追魂騎?”黎無生皺緊了眉毛。
黎無生對於追魂騎這個名字也非常的了解——追魂騎隸屬虎部,乃是夜行司之中隱秘的武力組織,深植於大離武林之中,據白蓮聖教這數百年間的調查, 整個離國武林之中一流以上的所有高手,應該約有兩成屬於夜行司追魂騎!
他早就應該想到的,能夠調用這些眼高於頂的武林高手的勢力,大離之中除了夜行司還能有何方勢力呢?
“聖子閣下,恕我直言,若真是追魂騎之人因你妹妹而死,這也難怪蛇部的荊棘雁要與你劃清界限,而且想必此時那孤舟劍客楊子洲已經開始調查聖子閣下你的跟腳了。”白蓮七的眉頭此時皺的比黎無生還要緊。
他身為白蓮聖教的六仙之一,常年與夜行司糾纏,對於夜行司的恐怖之處遠比其他人要更加了解。
此時,黎家不知為何已經與夜行司之中權勢最大的蛇部和虎部糾纏上了,若是不能妥善解決的話,恐怕黎家的覆滅也不過近在咫尺了。
要知道夜行司之人行事,尤其是以白山神君率領的虎部為首,可是出了名的寧殺錯不放過,不知道在江湖之中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風。
看來,尋找和接觸食目神君的計劃要暫且推遲一下了,先幫聖子躲過夜行司的追查方才是正事。
畢竟,黎無生這位聖子身上的乾系可是比天還大啊!
想到此處,白蓮七開口說道:“聖子閣下,雖然此時情況略顯危急,不過還請你稍安勿躁,千萬不要露出破綻被夜行司之人發現,我會調動聖教在四海八州之中的暗子幫助你尋找黎無念,以便為你洗脫嫌疑。”
“如此,便多謝了。”
黎無生滿是陰翳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卻是不知他的這個笑容,可曾有什麽更為深層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