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

　李成義！

　他忽然的抬起頭，雙眼通紅，眼中滿是恨意。

　“所以，你們說這個婆娘該不該殺！她害了我們羅家上下和羅家子弟兵數萬人的命，她該不該死！她害我全家，我就殺她全家！”

　“還有你，魏征……”

　羅成義死死地看著魏征，說道:“家父死了，和家父關系好的人，都死了！可為什麽你還活得這麽好?全天下的人都稱讚你，說你忠誠無私，說你品性端正，說你可堪比聖人……我呸！”

　“我看就是你出賣了家父他們，你這個陰險小人，你也配稱品性端正，你也有資格和聖人比肩?”

　魏征搖著頭，眼眶都紅了。

　他說道:“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如果我知道，我知道的話…………”

　羅成義卻根本不聽魏征的話，他又看向李承乾，說道:“你爹殺了我全家，我殺你報仇，不過分吧?”

　李承乾癱坐在凳子上，這無數的現實衝擊，已經讓他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

　現在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羅成義最後看向秦祖來，慘笑道:“可惜，可惜啊。”

　“我羅成義，算計了足足八年，我改名換姓，改頭換面與李承乾打好關系，做李承乾的狗，算計他們所有人……我本以為，一次出手，就可以徹底報仇。”

　“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一個名不經傳的秦祖來卻橫空出世，僅僅一天，你就讓我這八年的謀劃落空。”

　“秦祖來，你……”

　羅成義深吸了一口氣，一抹臉上的淚水，搖頭道:“我不遷怒於你，我反而佩服你，你確實很優秀，你確實很強！”

　“輸給你，我心服口服，我隻恨……我隻恨我自己失敗了，沒有報仇雪恨啊！”

　秦祖來看著羅成義滿臉死灰。

　他歎了口氣，說道:“這起案子，若是沒有我，李逍遙李大人也不可能破不出來。你的失敗，自打李大人進來長安就已經注定。”

　“因為你沒有第一時間殺死太子殿下，只要是巡規頓矩，你就必然會失敗。”

　聞得此言，羅成義面色更加難看了，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

　他自嘲一笑，無奈道:“是嗎?原來自打我按部就班就已經失敗了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秦祖來點頭，再次說道:“先不談這個，除了你的計劃，六年之前，你真的以為你的父親，難道就一點其他心思也沒有嗎?”

　“什麽?”羅成義看向秦祖來。

　秦祖來說道:“我查閱卷宗的時候，發現在貞觀元年的時候，你爹所在的幽州，糧食調動量巨大，鐵器等材料調動量也巨大，甚至還不斷接收難民，接收數量已經超過幽州所能承受的數倍了……”

　“這些，難道你就沒有發現嗎?糧食調動巨大，說明你爹在屯糧，鐵器是武器，而難民……則是兵。”

　“所以，你爹真的一點心思都沒有嗎?至少，害怕出事，擁兵自保的心思是有的吧?”

　“這……”羅成義一愣。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坐在了地上。

　看著羅成義仿佛堅守六年的東西破碎一般的樣子。

　秦祖來又說道:“不過，我還是相信你的，當時你爹應該只是有些許想法，未必會行動，卻在那時可被惡意舉報……”

　“所以，你爹和殿下的奶娘，各有各的問題，沒有誰是真的無辜的。”

　心中同時道:“陛下，也一樣不無辜。”

　陛下，也不無辜……

　整個東宮大殿，此時寂靜無聲。

　除了秦祖來以外，所有人都被這八年前的往事，以及羅成義的真正身份所震驚，所沉默。

　看著羅成義那灰敗的表情，回想著羅藝的往事，哪怕魏征，也是張了張嘴，說不出什麽話來。

　這次的案子，要怪羅成義嗎?

　他為父為母為了全家報仇，有錯嗎?

　只是羅成義知道的事情不全面而已。

　可，真的能怪他嗎?

　魏征自問，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己會比羅成義冷靜嗎?

　所以，沒有羅成義的經歷，誰又有資格說他錯了。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然後就見許多穿著飛鳥服的影衛直接衝進了大廳內。

　一個影衛拿出聖旨，

　說道:“陛下有令，大理寺新任審法官秦祖來斷案如神，偵破此案，立有大功，現案件結束，後續之事朕會親自處理，一切事項到此為止。大理寺新任審法官，你接旨吧。”

　秦祖來看著突然衝出來，並且架起羅成義的影衛，蹙眉說道:“陛……陛下會如何處理他?”

　秦祖來說的有些拗口，畢竟是土生土長的21世紀人類，親口說出封建社會皇帝的尊稱還是有些束縛。

　影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秦大人，這就不是您該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影衛將聖旨交給秦祖來後，直接轉身，道:“來人，將李成義帶走！！”

　羅成義被他們帶著往出走，忽然間羅成義扭頭說道:“秦祖來，你加入大理寺的想法是什麽?”

　“是害怕當今皇權，選擇服從，還是說！為了給萬民平冤，是為了正義！”

　聞得此言，秦祖來眼神閃爍一下。

　加入大理寺……

　自然是為了以後能夠獲得第一手消息啊，你以為我秦某人根子就乾淨不成?

　我還背著林家一族的命案呢！

　為了正義?也有吧，但是不多！！

　我秦某人，自然會先顧好自己，然後有能力才會幫助其他人。

　秦祖來嘴唇輕泯，話到嘴邊卻是變了味。

　他背脊挺直，朗聲道:“刑必當罪，獄以無冤！”

　“好！好一個為民請命！！”

　羅成義大笑著離去:“這句話，我信你！此生我沒有敬佩的人，但你……我服你！”

　羅成義的聲音漸漸消失，他的人也迅速隨著影衛消失在視線中了。

　秦祖來回想著羅成義剛剛的話，忽然間捏緊了手中的聖旨。

　下一刻，他自嘲的笑了起來:“羅成義，敬佩我，是你最大的錯誤啊。”

　“我隻想和我家傻丫頭，以後能有個好日子罷了。”

　秦祖來搖了搖頭，轉身目光掃過眾人，李承乾仍舊癱坐在凳子上，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魏征神情仍舊複雜，韓敏還是那一副星星眼看著自己。

　秦祖來沒搭理李承乾，他看向魏征，說道:“魏大人，案子已經破了，你現在已經自由了……在牢裡吃了些苦，回去後讓大夫好好開些藥調理下身體吧。”

　“當年的事，和魏大人無關，魏大人也不必自責什麽，冤有頭債有主，魏大人只是被遷怒與波及罷了。”

　魏征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六年……六年了啊。”

　秦祖來沒再說話，他直接向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道:“韓敏，剩下的事交給你了，若是我秦某人一直沒回來，你就替我直接結案。”

　韓敏覺得秦祖來這話有些不對勁。

　他連忙說道:“秦縣令，你要去哪?”

　秦祖來擺了擺手，消失在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中:“皇宮。”

　聲音一落，韓敏與魏征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猛的抬起頭。

　他們連忙向外追去，可是秦祖來早就已經不見影蹤了。

　韓敏都急瘋了，他說道:“魏大人，你說秦縣令他該不會……該不會去找陛下吧?”

　魏征神色也是不斷閃爍，片刻後，他忍不住說道:“大唐有秦縣令這樣的官員，舉國之幸！”

　“你別急，如果秦縣令有什麽事，本官就算拚死，也一定會救出他的，而且陛下……陛下他也沒你想的那麽不講理。”

　韓敏急得直跳腳:“這根本不是講理不講理的事情，畢竟秦縣令他是要……是要讓陛下親口認罪啊……”

　…………

　皇宮，紫宸殿。

　天已經黑了。

　紫宸殿掌燈，殿內頓時燈火通明了起來。

　李二端坐在書案後，一抹聯帳遮蓋了他全部面容。

　秦祖來，則是站立於大殿中央。

　現在的他，根本看不清當今天子的容顏。

　這是自他穿越以來，見到的第一位皇帝！！

　“秦縣令，案子破了，來找朕要賞嗎?”李二陰沉著嗓音看向秦祖來。

　聲音，就像是傷到了嗓子一樣。

　秦祖來面色微微變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

　他撫摸了下長樂親自繡的手環，目光之中有了一絲絲明白。

　片刻，秦祖來卻是平靜道:“陛下，您應該知道微臣的目的。”

　李二聞言，臉上笑容收斂了起來。

　他看著秦祖來，

　看著這個半個月前從自己身邊就拐走長樂的偷心賊，看著這個自己見證了他從無到有的崛起，看著他以己身的能力站到了自己面前。

　李二，打從心裡佩服秦祖來。

　也知道自己把長樂交給他，這是真正英明的決定。

　此時此刻。

　李二透過簾子注視秦祖來，雖然看不清楚模樣，

　但是不知為何，他仿佛看到了少年那雙眼眸裡，也開始燃燒著明亮的火焰了。

　“值得嗎?”

　李二說道:“你該明白，你這樣做，可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秦祖來說道:“陛下讓臣穿上這一身官服，那臣就要對得起這身官服！”

　“大理寺，定人生死，給人清白，查明真相，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刑必當罪，獄以無冤……這便是大理寺存在的價值！”

　“臣身為大理寺審法官，就要踐行大理寺的理念，無論這個案子發生了多久，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

　“非要這麽固執?世間黑白，真有那麽重要?”李二面無表情問道。

　“這不是固執，也不是黑白問題，是堅守，臣認為，任何一個官員，都要有自己的堅守。”

　“唯有此，才能不畏強權，才能不隨波逐流，才能不被權勢利益所腐朽，才能真正的報效大唐，報效陛下。”

　秦祖來笑了笑，說道:“我想，陛下讓臣成為大理寺審法官，穿上這一身官服，也是希望大理寺可以成為那青天利劍，懸掛在所有人頭頂上，讓人不敢作惡吧?”

　“若是臣腐朽了，若是這把劍腐朽了，那大唐，還有什麽公平正義可言?”

　“所以陛下，做了什麽事不可怕，改正就可以了！律法存在的意義也不只是為了懲罰人，還有給他們改正和重新做人的機會，這才是真正的律法！”

　“懲罰過後，罪責抵消，他們還能抬起頭來做人，這便是臣心中律法的真意，所以……”

　秦祖來深吸一口氣，向李二深深鞠了一躬:“臣，大理寺新任審法官秦祖來，請陛下認罪！”

　火焰劈啪作響。

　門外有狂風呼嘯。

　整個大殿，寂靜無聲。

　李二的面孔，在燭火的照耀下，陰晴不定。

　就這樣，過去了不知道有多久。

　一道歎息聲，打破了這讓人心悸的寂靜。

　“朕錯了嗎?朕不覺得朕錯了，當年朕剛剛登基，四海不穩，朕必須將一切危險的苗頭掐死，只有這樣才能天下太平。”

　“不過，你說的也對，朕的手段的確不光彩，而且六年了……他們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了六年，也夠了。”

　李二看著秦祖來，說道:“朕會下旨，澄清羅藝一家的事情，說羅藝是被小人陷害，現在朕已查明，還羅家清白，如何?”

　秦祖來沒說話。

　“行！還有！”

　李二說道:“朕當時雖然受到蒙蔽，但還是做了錯誤決定，所以朕會派遣太子去羅家墳前祭拜一次，表明朕之過錯，可否?”

　秦祖來終於笑了，他淡淡一笑，說道:“臣，便知道陛下是千古未有之明君，陛下，聖明！！”

　秦祖來知道李二能做到這一步， 已經難能可貴了。

　若是其他帝王，也許早就把自己哢嚓了。

　當然，若不是李二，他也不會來冒險。

　真相固然重要，但小命同樣重要。

　王陽，還有燕雲十八騎的其他弟兄，

　救下羅成義，就當是我秦某人給你們的補償，補償你們前世主子身份的清白！！

　更甚至……

　一念至此，秦祖來微眯雙眼。

　甚至是為了你們兄弟這段日子的任勞任怨，我秦某人，要保下你們前世主子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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