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歸來不及，但對於征兵，李二還是有著無比決心的。

此次吐蕃的突襲讓大唐明白了一個道理，是陳宇都未能告訴李二的真理。

大國戰事，從古至今乃至未來，都是人的戰爭。並不會因為科技過於發達，人就不需要了。恰恰相反，李二也一點兒沒有小視火炮和空軍的威力。

若是過去沒有火炮的話，別說兩天了，就是再給吐蕃兩個月！他們都不可能如現在這般，擴散如此之快。

三天之內，大唐三路光明知道的死亡兵士，人數就已經上了五萬，而失蹤者更是不計其數。都不用說未來了，其實未來李二連想都不敢想。

他不明白，在海外，在倭國的戰鬥，大唐贏的是那般暢快，簽訂了那麽多萬世不可得的條約。為什麽一到吐蕃卻成了這般模樣。

吐蕃人是不會給唐人答案的，這其中的齷齪，只有兵部自行研究了。

另外，隨著戰事消息的逐漸擴大，影響也在一步步加深。最簡單的表現就是，在大唐日報還未發聲前，李二的皇宮門口就圍攏了京畿一帶大部分憤怒的百姓。

也是歸功於李二仁慈，在廣開言路的如今，他並沒有想著如何鎮壓百姓。而是著三省草擬告百姓文書，以及大唐用兵大體情況。

他希望這會有一點用，但即使沒用，也必須要這麽做。

唐人百姓們現在已經被養傲了，他們不接受這樣的失敗，也不甘心這樣的失敗。

從那隱隱傳進皇宮的聲音就能聽得出來，民心在躁動，人心也在浮動。

“叩請陛下出兵西部，震懾西南蠻子！”

“吐蕃邊陲小國，居然敢來犯我聖朝中土！老夫活了這把年紀，還從未聽說過有此等有辱國風的事情！真真氣煞我也！”

“陛下若不願帶兵，我等國子監學子願入軍報效大唐！請陛下恩準！”

這只是一小部分，但偏偏這一小撮，就已經代表了整個關中百姓的人心了。各個階層，各個部級，各個年齡段，不分老幼貧弱貴賤，人們紛紛走上街頭，群情激奮的大唐被引燃了。

而就在這一天的朝會當中，李二卻聽到了一項更加讓他心涼的提議。

這是一名早已被打壓到了邊角的，江南氏族派系的小官。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勤勤懇懇地在他工作的的兵部耕耘著。

但就是今天，他卻一鳴驚人，震撼了整個廟堂。

“陛下，微臣認為，此禍事之源頭應該是領益州大都督的蜀王殿下恪，與他益州心腹高履行的失職。據微臣查證，自我貞觀歷三年起，吐蕃就與土谷渾多次擾邊。有我安西都護府和蘭州都督府防禦戰報為證，但卻一直未有益州都督府方面情況。此乃瀆職。之後更有安西大都護戰死沙場，死守四鎮為先。蘭州都督府寧折不彎，困境猶鬥在後！但他高履行！居然在兩日之內，丟掉了整個劍南道啊！陛下，那可是整個劍南道，跑馬的話都要七日才能跑通！他們兩三日就全丟了！真真乃我輩之恥辱！此乃辱國！臣叩請陛下，嚴懲蜀王殿下，以及從犯高履行。”

說著，人就已經五體投地地趴在地上了。

不說別人一片嘩然了，就那人的頂頭上司李績，現在已經是氣的一佛升天二佛翹辮子了！

李二這邊卻並沒有看李績那牛蛋一樣的眼睛，而是轉向了其他人等，張嘴便問詢了起來。

“你等何意?”

李二話音一落，下方的探討聲更加明朗了，說話反正不要錢，張大嘴吐嘛。本著這個意思，一眾朝臣你叨叨兩句，我嗆嗆一會的。

反觀上首位的那幾名資深老家兒們這時候卻不吭聲了，

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眯著眼睛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但有一個人卻有些反常，那就是已經顫顫巍巍地站出來的蕭禹。

這個老頭子身份可不一般，當初就是他在這大殿之上，成為了阻礙陳宇的最後一道牆。也就是這個老頭子，平日裡最喜蠅營狗苟。

這時的蕭禹脫離了平日裡的低級趣味，顯得何其神聖與公正，簡直已經將隔壁的魏征模仿到形神具似了。

伸手一禮，老頭子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老臣認為，不論是邊境打仗的銀錢用度，還是火炮、熱氣球等國之重器，亦或者遠在北海城的蜀王殿下，都與一個人有著密切的關系。若陛下想要問詢關於戰事或者蜀王殿下的事情的話，老臣認為喚來那護軍將軍陳宇問問便好。”

......偌大的太極殿，原本不可控的吵鬧聲刹那之間就刹住了車。朝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的驚恐無以言表。

每個人都知道，其實陳宇已經去了西南邊塞。但卻不是陛下的旨意，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陳宇借用了陛下讓他掃墓的機會，擅自將自己困在了西南。

這裡面可就有些說道了，如果粗獷來講的話，陳宇的做法沒人說他有什麽不對。畢竟陛下讓他掃墓，又沒規定他走哪條線掃，也沒說怎麽回來。

可若較真兒的話，陳宇確實違背了聖人口諭，離開了長安與朔州兩點。而且還領著一眾將校，這可是一股不菲的實力啊。未來每一位將校手下都有滿員的時候，到時候數倍於千人玄甲軍的精銳之師，領頭的就是他陳宇。

萬一陳宇未來帶著上萬護軍再來一次這種事情呢?

沒人敢肯定，也沒人敢否定。因為，在此之前陳宇這件事已經突破所有人的規則之外了。

要說李二怎麽回話吧，我們不妨先講講關於歷史中的一個有趣的小拐彎兒。

在陳宇所熟知的歷史當中，蕭禹此人因為急躁、狹隘所以不被李二所喜歡。當然這還是其次的，畢竟是宰相嘛。

但早在貞觀四年，也就是兩年前，原本的蕭禹就應該，因彈劾李靖殺了突厥頡利可汗的妻子、隋室的義成公主。而被人攻伐慘遭第三次罷相。

活到這一世的時候，又是陳宇的蝴蝶翅膀扇了兩下，導致這件事情並沒有發生。因而蕭禹如今還是在相位，他的威嚴雖不比老房等人，但卻也能算幾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話再說回來了，如果只是小吏明知故問的話，李二一準兒不耐煩地掠過了。可這是當朝國相，位極人臣的蕭禹！

李二就不得不深思，並慎重處理了。

過了許久，在一陣輕聲咳嗽間，李二做出了如下答案。

“陳宇如今下落不明，就事論事吧，該說什麽說什麽。”

這是一步退讓，也是李二不得不做出的退讓。卻讓下首位的眾臣從中發現了些許端倪。

‘陛下不再說是他命令的了?’

這時人群之中又走出來了一名官吏，趴下便高聲喝道:“陛下之前便一直想要諸為皇子皆為人傑，世襲罔替。那還請陛下將蜀王殿下調派回蜀地，領兵抵禦吐蕃，奪回我大唐失地！”

“臣等附議！”

呼呼啦啦地居然站出了二十位文武大臣，一同弓著身請命。

這下子，就算是再傻子的官員都知道怎麽一回事兒了。

朝堂急先鋒，坐不住卻剛硬無比的魏征此時也站了出來，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那一群大臣，朝著李二俯身一拜，便轉頭對著身後辱罵了起來。

“愚蠢！迂腐！荒謬！你等也配為人臣?老夫聽說過將軍死邊塞的，聽過天子駐國門的！從未聽說過皇子去送死的說法！你等現在居然要硬生生逼著一個，從不知兵的蜀王殿下深入劍南。這，這是何居心！你們還配為人嘛?！”

痛罵一群庸碌之臣，魏征又一次轉到了李二方向，朗盛請命道:“陛下！這世間之法度，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等禦史台絕非迂腐之輩！對於蜀王殿下之所做為，臣等看在眼裡，羨在心上。蜀王殿下從未去過蜀地，而蜀地更只是蜀王殿下遙領之位。根本不能因此落罪。”

“我說他落罪了嗎?”

“就是，就是，蜀王殿下就應該回封地盡忠，這難道不對嗎?”

“此乃陛下親封，還有錯了?”

嘰嘰喳喳的反駁聲壓住了魏征的怒號，但卻壓不住同樣站出來的禦史台一眾臣等。再加上些許五姓七望的關中勢力，朝堂局面上看起來蜀王還是十分有優勢的。

可事情其實壞就壞在了五姓七望的上面，本來他們抱有的意思很簡單，陳宇如今生死不明，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也是與陳宇捆綁在一座戰車上的人。

北海城已經作為了鄭氏的橋頭堡，他們就必須保護陳宇身後的所有支撐點。

可他們的一摻和，卻讓李二有些難受了。江南氏族不支持蜀王，本來李二很開心。自古以來，皇子乾政都要有一個度。

那就是位不高廟堂，很簡單，你不要把控權利機構。小手段就當預熱練沒那閑工夫管。可若拿世家來把弄皇權，那可就是另一個層次的事情了。

“好了！吵什麽吵！！著三皇子蜀王恪，回京述職！今日朝會作罷，明日接著談西南局勢。”李二一甩袖子，轉身就走了出去。

跟著李二的陳琳則在高聲宣布退朝之後，將房玄齡等骨乾再次叫去單獨議事。

廷議折騰到了這種地步，已經算亂象叢生了。

可這些事情卻一點兒都比不上西南那危機的局勢，只不過眾人都還以為吐蕃只是頑癬罷了。

......

時間稍稍倒退幾個時辰，天還未亮堂。

在西南重鎮益州城，陳宇和剛剛被叫醒的高履行筆挺地站在城頭之上，漠然地掃視著已經看不到點的遙遠光影。

高履行微笑著點了點頭，對陳宇說道:“陳兄，真有你的啊！今夜我們非但沒有遭到炮擊，反而吐蕃人被打的混亂無比。哈哈，暢快！”

陳宇此時卻是另一副表情，他微微凝神，十分鄭重地對高履行提醒道:“高兄，這也正是我擔心的事情。吐蕃人越是不緊不慢，就越發有底氣。不論他們是因為有底氣面對朝廷派來的援助大軍也好，還是有底氣朝廷派不來大軍也罷，這，可都非你我之福啊！”

照常理來論，吐蕃人為高原半農半牧民族，他們大部分都是騎兵，攻城有些費勁。這就是可憐益州人的唯一的那麽一點點依靠。

但陳宇卻知道，能讓吐蕃不反擊一兵一卒地退去那麽遠，唯有朝廷不會派兵這一個原因！另一個，只不過是陳宇安撫高履行的隨便一言罷了，根本不會存在。

高履行的沉默並沒有讓陳宇停頓下來，他歪了歪頭，對被叫到身後的傳令兵發出了命令。

“南面開完炮後，將四城門火炮全部聚集於東城門外。用之前做的二十六根鐵管替代三面城牆上的火炮。”

四下裡一片寂靜，並不代表火炮已經停下來了。即使是夠不著對方了，陳宇卻還是沒有停止炮彈的浪費。

原來的荒誕的命令也就罷了，可涉及到火炮拉出野外，高履行不得不緊張地拽住了跑出去的傳令兵。他一臉急色地調轉頭來，激動叫道。

“陳兄！不能拉出去啊！城中無火炮是小，可那笨重的火炮真毀了可就事大了！我能的命脈可就靠著這火炮呢啊！不能，真不能啊！”

說到激動處，高履行用力地對著陳宇擺手，連唾沫星子都飛濺到了陳宇的身上。

但反觀陳宇卻並沒有任何異狀，他笑著搖了搖頭，並對高履行答道:“不過就是三十六門罷了，比之數百門而言，大巫見小巫！快快傳令，時間來不及了！”

陳宇快步上前拽脫了高履行抓著的傳令兵，在吩咐對方走後，他又問了一句。

“高兄，現在我們能飛鴿傳出去信件嗎?”

其實不用高履行來回答的，隱隱約約間，只要看他那苦笑著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兒了。

“怎麽可能，如果真能傳信，陛下的聖諭早就過來了。而且即使是衝出包圍圈也沒用，早在吐蕃扣邊之時，我就已經將所有信鴿派出去了，到現在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聽著挺讓人絕望的，就連陳宇這明知故問的表情都不怎麽好。

沒過多久，執行任務的傳令兵已經回到了陳宇面前。

“將軍，火炮盡數拉到了城外聽從調遣。距離下一次東門火炮開炮還有半個時辰。”

陳宇了然地點了點頭，接著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何時日出?”

傳令兵雙手一抱，躬身答道:“現在寅正了，日出在辰初，也就只有兩個半時辰。”

聽到這話後，陳宇雙手一拍，放松了不少。之前他直以為快天亮了呢，這一夜對他而言，確實是有夠長的。

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轉過身，陳宇拽起高履行的衣袖，帶著他和傳令兵一面向東門下走，一面說著。

“其實掌握火炮的火候很簡單，戰爭也一樣。對方在放松的時候， 就是我們施展計謀的時候。只不過看我們手段如何，想要做的多大罷了。現在我就讓大家看看，我這一夜究竟要乾些什麽。”

帶著疑惑的二人來到了一片寂靜的人馬叢中，黑壓壓的三千匹戰馬看這就嚇人。即使是在夜晚，都有一股子讓人難以忽視的威壓。

“炮聲一響，你二人帶著大隊人馬開始衝鋒。百裡的飛騎任務很簡單，務必鑿穿對方戰線。章仇向蜀縣進發，摸到程懷默後，不論他的炮兵有多少，火炮有多少，一律迅速帶回。我隻給你們兩個時辰的時間，兩個時辰回不來，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陳宇的命令讓周圍所有人，包括兩員大將都驚了一臉。誰都沒有想到，他居然要將城內所有城防精銳放在這上面去！

要知道，就在他們的對面，可是擁有著吐蕃大將軍丹增赤烈鎮守的！面對這樣的帝國級別大將，不說個人武力的差距了，就是壓製混亂的能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許是知道大家的擔心吧，陳宇進一步解釋道:“對方今夜未睡死，更擺出了一個一字長蛇陣來防禦。等會兒百裡只需分成三段，給他來個去頭、打中、掐尾！即可。讓他們一時間無暇他顧，趁亂，讓兩人一騎的章仇直接通過。”

“可是，將軍，即使我們再善戰，等到丹增赤烈穩定軍陣後，一定會將我們包圓兒的啊！更別提章仇怎麽跑回來了。”

百裡並非質疑陳宇，而是他認為陳宇還有後手。

不過陳宇卻賣了個關子，沒有和如剛剛那般大聲下令。而是跑到了章仇和百裡耳邊，分別小聲做了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