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一個月都堅持不住了?！”

　　程懷默強撐起身體，十分驚悚地盯著高履行。他十分想從高履行臉上看出，些許戲耍他的端倪。

　　這個時候就是被戲耍了，程懷默相信自己現在都能一笑而過的。

　　但，事實確實是如此的，看高陳二人的表情，好像比說出的還要嚴重一樣。

　　程懷默不禁再次看向陳宇，想要從他身上得到確認。

　　“小弟，這，真的不多了嗎?”

　　看了看高履行，征得對方的點頭確認後，陳宇才苦笑著答道:“其實在此之前我就已經算出來了，糧食不節省的情況下，至多還有七日，便會空倉。好在我已經嚴令軍需官，不可擅自傳謠。”

　　陳宇一句話剛剛說完，有些不解的高履行立刻就接了過來。

　　“那你為何一直不與我討論這個問題呢?！咱們可以節約著來的嘛，那樣一來的話，又可以多半個月的糧草了。”

　　這下別說陳宇了，連躺回去後一動不動的程懷默都發話了。

　　“不可能的，皇帝不拆餓死的兵，現在已經不是漢朝了。士兵餓著很容易生兵變，百姓餓著會有民亂！就算有一小撮人起這種心思，偷偷放開一門的話，我們也無路可逃的。”

　　陳宇跟著也認同地點了點頭，對其解釋道:“其實這就是個死結，餓著無法修建工事，而吃飽了則糧食不夠。我本以為近一個月的時間，朝廷軍隊怎麽反應慢，都應該有先遣空軍過來了。但是現在看來，長安果然出現了什麽問題。”

　　如果給了普通地方長史的話，還真不一定懂陳宇這話什麽意思。但高履行的背景可不一般，身為許國公、上柱國的第一繼承人，自身還履歷非凡。高履行在很多消息方面，其實比陳宇還要靈通很多。

　　稍作沉默，高履行抬了抬眼皮，見對面二人都不說話，於是他開始謀劃了起來。

　　“要不咱們派兵突圍送信吧?現在吐蕃人根本不敢近城，附近林子那麽密，說不定就能跑出去兩個呢?”

　　但回應高履行的，就只有陳宇的苦笑。

　　“對方只不過是外松內緊罷了，他們就是要將我們捂死在這裡。十數萬人不進攻灑落四周，根本是插翅難逃的。再說了，我們劍南距離去黔中道、隴右道的兩條路都很遠，要經過大面積淪陷區。信使出去了也沒用，照樣會死的。更何況......我估計隴右道應該已經淪陷了，否則不可能沒人進劍南探詢情況。”

　　真是成也劍南，敗也劍南。出去的路難走，給了劍南得天獨厚的防禦壁壘。可一旦被破，那朝廷的大軍也只能是千軍萬馬獨木橋了。

　　不死心的高履行接著問道:“不行咱們全軍突出去吧?！陳兄你也說了，對方兵力十分分散，只要咱們火炮轟炸兩個點，開一處門戶。我想跑出去的幾率應該很大的。”

　　這話倒是在理，程懷默點了點頭，也搖了搖頭，但卻並未發表意見。

　　“別想了，敵人大部分都是騎兵，怎麽跑?百姓怎麽辦?蜀地這一片叢林之下，火炮怎麽跑?火炮一近戰，完全就是廢鐵。而沒有了火炮，我們和待宰的羔羊也就沒什麽區別了。”

　　陳宇的話一點都不安慰，反而是分激烈。這讓高履行心裡愈加煩躁了幾分，只見他用力地揮甩了一把衣袖，置氣地大聲問向二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坐在這裡等死不成嗎?！七日之後，糧草盡絕，我們益州將不攻自破了啊！”

　　向來自詡翩翩公子的高履行都著急了，這讓陳宇有些詫異。不過細細想來也對，城內好不容易保住的數萬婦孺老幼，可都靠著高履行過活呢，他能不激動麽?

　　沒有人阻止高履行的個人發泄，也沒有人提出任何建設性的意見。三個人中程懷默閉著眼似是歇息，陳宇看著高履行在那裡折騰無動於衷。

　　此時的陳宇，多麽想要長孫衝在這裡啊。

　　即使主將再困難，日子還是要過的。

　　陳宇已經和軍需官下達了最後指令，除非糧倉裡一顆糧食沒有，否則每日發放給軍隊、百姓的食物一點都不能少。

　　一周的時間很快，連陳宇都有些沒有想到，四個門的火炮關聯碉堡群就這樣建造完畢了。從此以後，益州將再也不用害怕火炮離開城牆後，會被騎兵突襲損毀的問題。

　　喜人的是，射擊距離也是大大地增加了很多，畢竟陳宇的碉堡建造的可不低，與原先城牆高度差不了太多。

　　在各個碉堡群之間，蜿蜒著許許多多的戰壕，戰壕上面還有沙袋做固定。

　　再往前則是各類拒馬樁，延緩騎兵、步兵的突擊戰術。

　　陳宇這一套後世摸索了半個多世紀的配套戰法，一下子讓丹增赤烈感覺到了十分大的壓力。

　　這一天，就在丹增赤烈拿著望遠鏡，觀察土坑中人們的工作時。南門一名傳信兵突然跑了過來。

　　“大將軍，南門唐軍開始活動。有大量的兵士投入到了地下的土坑當中，多吉桑扎將軍請示大將軍，是否要過去試探一二。”

　　多吉是總領南門軍事的將軍，現在無戰事的情況下，為確保軍隊的安全，丹增赤烈的西門隻留了兩萬人馬，其余三門各五萬步騎。

　　可即使是這樣，丹增赤烈都嚴令各門將。，一旦有任何異狀，必須匯報再決斷，足以見其小心謹慎的心理。

　　聽罷匯報，醞釀一番的丹增赤烈，並未就出兵的問題做出任何回答。而是一揚馬鞭，‘噠噠噠’地向著陳宇陣地的方向策馬而去。

　　“陳將軍可在城上?請陳將軍出來一敘！”

　　其實不用丹增赤烈來叫，陳宇就已經在城頭上了。隨著糧食的一點一滴耗盡，陳宇也已經在房間裡待不住了。

　　與往常不同，今天的陳宇顯得格外灑脫。對著丹增赤烈點了點頭，陳宇拿起喇叭笑著問道:“不知將軍有何事找陳某啊?！如果是你要退兵回高原的話，那在下火炮相送，保證手下一定滿載而歸！哈哈哈哈。”

　　陳宇的樣子囂張到不行，行動更是讓人捉摸不透。

　　就在他說話的功夫，不單單是南門，其他三門也同時洞開，裡面士卒昂首挺胸，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方戰壕走了進去。

　　丹增赤烈警覺地向後退了兩步，盯著出來的人群，嘴上倒也沒有停下。

　　“陳將軍，你很不實誠啊。嘴上說的我要跑，行動上看起來卻像是你們想要跑啊！”

　　不為別的，現在陳宇連火炮都已經拉出了城外！

　　最關鍵的是，原本碉樓內的火炮已經滿載，這大批的火炮暴露在丹增赤烈面前，已經可以直接說明問題。

　　不敢多磨蹭，丹增赤烈微微低頭，對身邊傳令兵命令道:“傳我將令，讓南北二門分派各五千精騎馳援西門。另外，讓其他三面準備戰鬥，熱氣球全部騰空準備轟炸！不論唐人要從那個方向突擊，我們務必要保持圍攏，不能放出去一個人！”

　　話音剛落，陳宇的聲音已經接上。

　　不過此時的陳宇也和丹增赤烈一樣，從城頭走了下來。

　　騎著高頭大馬，拿了個大喇叭。面對著長自己十幾歲，身經百戰的吐蕃大將，陳宇怡然不懼。

　　“大將軍說笑了，大將軍的吐蕃軍陣那是嚴絲合縫，陳某怎麽可能會跑呢?我只不過是帶一些百姓出來溜達溜達罷了，這城內啊，太過憋屈，哪兒有出來看吐蕃蠻子有趣呢?”

　　正巧應了陳宇的話，城內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了不少婦女。

　　女人們見到吐蕃蠻子第一眼都不是害怕，而是說說笑笑的。像極了陳宇前世，在動物園看猴子時的場景。

　　話說丹增赤烈確實是沒有見過逗猴子的場景，但那種極具侮辱性的指點，不用言明也能看得出來。

　　有些羞惱的他雙眼緩慢地張合了一下，獰笑著對陳宇放聲道:“看來陳將軍是鐵了心想要從我西門突破咯?我斥候可說了，其他三門並沒有西門這麽多火炮，你怕不是又想用老一套吧?”

　　這回陳宇並沒有任何隱瞞的想法，點著頭順從地回答了他。

　　“對！我手下的炮陣你已經看過了，乖乖地讓開，我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如果你想要阻攔，那麽今天估計就是你丹增赤烈！以及吐蕃高原的禍事！！！”

　　聲音十分響亮，尤其是說到吐蕃的時候。

　　感覺到身後人馬的騷亂，丹增赤烈一扯韁繩，十分輕松地點了點頭。

　　“既然陳將軍這麽有勇氣，那就來吧。不瞞你說，即使你不出來，過些時日那益州城也將要被夷為平地。”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聽得兩邊的兵士都紅了眼睛，戰爭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你死我活的局面。被陳宇戰略性拖延到現在，大家的耐心其實也都消耗到差不多了。

　　“殺了他們！”“我大唐從來不懼怕吐蕃蠻子！”“把他們趕回高原去！”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卻沒有左右了陳宇此刻冷靜的內心。他也想要趕緊弄走吐蕃人，但一定要是保證全軍安全的情況下。

　　雙方將領之間再無過多接觸，但在兵馬上的調動卻更加劇烈了。

　　吐蕃方面人吼馬嘶，整個軍陣在一片血紅色煙塵之下急劇變換。這還只是原始的馬匹，在不遠處的天空之上，飛翔著已經遮蔽一邊的巨量熱氣球。

　　與大唐那種零散的陣型不同，吐蕃方面好像什麽新式武器，都已經實驗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完整的一片球陣，共分九塊集群，不論每一面都配有前中後軍。

　　外圍前軍永遠是小型商用熱氣球，能夠看得出來，它們另外加裝了不少山寨版的遁甲防護。

　　中軍則是特別巨大的轟炸熱氣球陣！

　　根據陳宇的觀察，益州的一片狼藉，多半就是那載重極其巨大的大家夥給端了的。

　　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在陳宇的視野范圍內，吐蕃人的火炮也已經往前拱了不少。

　　這些火炮和唐人的不同，起碼陳宇當初的猜測是對的。幾乎每一片火炮群當中，都有無數的炮管以供備用，只要炸膛，後隊立刻補上繼續。

　　沉重地抿了抿嘴，陳宇一點改變初時意願的想法都沒有。

　　“傳我將令，新式火炮拖至右陣，藏於騎兵之後。盾步兵全部進入坑道，刀兵緊隨其後。另外......特種小隊也開始運作吧。”

　　在陳宇吩咐的同一時間，天空當中打出了一顆明亮的綠色信號彈。緊接著其他三門嚴陣以待，所有軍械皆敞開了供應。

　　直可以說大戰一觸即發！

　　可即使是這樣的風起雲湧，雙方卻極為克制。

　　丹增赤烈害怕挺近後陳宇炮擊他，陳宇這邊也一樣知道，只要進入對方射程，自己可能就再難回頭了。

　　短暫的停歇並未過去太久，直到熱氣球滾滾而來後，丹增赤烈已經不準備等了。隆隆的戰馬聲，吱嘎吱嘎的火炮輪子，各種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頗為刺耳。

　　益州的士兵已經穿梭到了坑道的最前沿陣地，趴在沙袋一旁，所有人每人一顆手雷，屏息凝神地看著面前的波濤。

　　就目前為止，手雷的技術還不算成熟。而且很難保證技術不泄露，所以李二並未大面積配備。就像益州這樣的都督大城，也就只能提供一萬枚的數量。

　　且完全記錄在案， 即使是受潮損壞的，‘屍體’也一定會被運回京畿做銷毀。

　　看著那逐漸逼近的陸空部隊，陳宇沒有絲毫變色，嘴角微微上翹，他頭都不回地對傳令兵發出了第一號指令。

　　“拒馬後，不要著急。按照原計劃進行，一定要等我信號再說。告訴碉堡上的火炮群，放過地面目標，全力打擊空中球群！務必將其阻止在城外的戰場一線。”

　　此時的陳宇已經完全將自己帶入了將軍的角色當中，那股股戰場上的熱血勁兒，以及殺伐果斷的沉穩姿態，使得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士兵們逐漸放松了下來。

　　凝神屏息，吐蕃騎兵已經如下山猛虎一般，俯衝而至。原本遠處還聽著雜亂的馬蹄聲越來越整齊，整個吐蕃的三千名先頭騎兵，凝具出了幾乎實質的高昂戰意！

　　與之敵對的唐軍卻根本腦袋都沒有露出來，從雙方大將軍的角度來看的話，就像是吐蕃騎兵在經歷一場平地拆拒馬的演習一樣。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陳宇內心默默數著的數字也逐漸變換著。

　　一直到敵軍先頭的第一匹馬停在拒馬樁前，誰都沒想到，落在最後的火炮已經率先發威了。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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