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蘇密的思考時間並沒有那麽久，他頓了一會，對眾人安撫道:“再等等吧，大漢出行前讓我將這一萬精銳帶出來，不能就這麽折損在這兒。如今北部各部人心惶惶，尤其是鐵勒部已經分割出來好幾個族群跟著薛延陀走了。大漢的兵力不足以再如此消耗下去，大家再等等，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再殺出去也不遲。你們最近少出去一點，對那些漢人也不要太過苛刻。待此事過後，大漢那邊自有封賞。”

　　他的地位不同，自然考慮的事情就會有所不同。他只是頡利的親信大將，如果頡利倒台，那突厥部或許還會存在，但自己絕對是死定了。

　　將告誡的話說完，他便起身走了。此刻還不到夜宴的時刻，但他想去皇宮呆著。或許在那裡才會有一絲絲安全感吧，至少在這片大地上，最高的統治者還是穩坐皇宮的梁師都。

　　等他到了皇宮之中後，自然是有人直接來引路的，就這樣一路將他引進了一個花園之中。今日的夜宴，不再是在宮殿內了，其中的深意，大家不言而喻。

　　梁師都此刻就在那亭子當中，遠遠的就可以看到，他正在自斟自飲，好不痛快。

　　“哈哈大將軍來了嗎?來來來，今日我們就在這外邊，聽聞突厥國可比朕這朔方城冷得多，想必大將軍不會介懷吧?”莫名的意味，許是關心吧。康蘇密未想太多便跟著小太監入了席，也拒絕了服侍，自斟自飲了起來。

　　隨著二人喝空的酒壺越來越多，時間也很快就過去了。天色漸暗，侍女們將亭子周圍擺滿了蠟燭，一時間亮堂了許多。

　　梁師都此刻或許有些喝多了，也可能自己本就壓抑的很，他對康蘇密說道:“大將軍有所不知啊，對面的唐賊用心簡直險惡至極。他們編造了一些莫須有的人，來汙蔑朕沒糧食了。朕是那種沒糧食的人嗎?呵呵朕有夠五載的糧食，只要時機到了，朕定然會禦駕親征，殺光外邊爛了心的唐賊。將軍可願與朕同去?”

　　康蘇密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至今都不明白，軍師為何讓他來援助梁國。就他這外交頭腦，不讓兩國斷交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他既然領命，就只能努力做好了。

　　梁師都見他點頭，於是繼續陰鬱地說道:“唐軍那鬼火簡直防不勝防，將軍你可知他們那是什麽東西嗎?昨日朕的衛軍已經嘗試著攻擊那鬼火了，但是實在太高，根本不是尋常箭矢或者什麽器具能打上去的。除非.....弩。”

　　說到這裡，對面的康蘇密總算來了一點精神。他幹了手中的杯酒，然後站起身踱了幾步後說道:“不好說，我自然是從沒見過這種東西。未來兩軍對壘中，希望不會遇到吧。否則，那將會是一場災難。”他不無憂心地說道。這時，天空中的鬼火也如約而至，向著朔方城中心而來。

　　梁師都到了此刻，反而平靜了下來。他也一同起身，站在亭子外，將兩隻手攤開向著天空。同時對其說道:“大將軍你覺著，那唐賊今夜又會為我們準備怎麽樣的大禮呢?”

　　說著，說著，天空又開始下傳單雨了。與此同時，整個城中大街小巷都佔滿了士兵。他們封鎖了朔方城所有的街坊，開始四處搜檢傳單，當然認字的偶爾也會掃一眼上邊的內容。至於落到屋頂的，那索性沒看到算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些唐賊，他們當初渭水之盟的時候怎麽不這麽說啊。現在叫朕漢奸了，將軍，你對此有什麽看法啊。”

　　對於有些神經質的梁師都，康蘇密顯得沉穩了許多。他冷靜地和對方說道:“我突厥汗國與大梁國交好是必然的，還請大梁國主約束好你的臣民。我們是來援助您和您的國家的，不是來吃飯的。”他已經盡量顯得自己和藹可親一些了，當他看到傳單上的內容的時候，渾身涼了一半。該來的或許即將到來了吧，全城的百姓，究竟對突厥是什麽樣的態度呢?

　　他轉眼細細地看著梁師都，心中繼續想著，那你這個可笑的皇帝、大漢，又是怎麽想的呢?

　　這一夜的宴會並沒有盡興，甚至可以說是敗興而歸。宴席尾端，雙方人再也沒有說什麽話，只是靜靜地喝酒。他們已經有些不確定身邊的那個人，是否還會是自己的堅定的支持者了。

　　......

　　有一天的清晨，又是一帳的人，還是那歡快的氣氛。眾人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聊著天。陳宇此刻突然打斷了眾人的話，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薛將軍，你認為城中的百姓會看到那個傳單嗎?昨夜聽說梁師都將整個城都封了，誰都不準出門，一直在銷毀傳單呢。”因為這個事情，陳宇昨夜都沒怎麽睡好。他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他不能無限期延後自己回長安的時間，如果戰時失利或者膠著。那再加上今年八九月份的蝗災，旱災。李二的話語權定然會削弱數分，自己就更不用想回去了。

　　薛萬均搖了搖頭，他還有些奇怪呢，平時聰明機靈的陳宇，最近看起來急躁了很多。之前可是他說的一個月時間，現在怎麽幾天都不願意等待了呢?

　　“沒事，最好是拿到的真正傳單少一點。反正絕對是有人看過的，就算百姓真的一張都沒有，那也無傷大雅。負責銷毀的兵將會看，他們都能知道內容是什麽。到時候以訛傳訛，突厥就算不是屎那也是臭不可聞的。就看梁師都作何反應，我感覺他應該是已經拋棄百姓了。”

　　陳宇冷靜下來一想，也是，於是說道:“嗯，那就好。他既然封閉了百姓，那就肯定是保護突厥的。放誰身上都一樣，不幫突厥怎麽辦呢，全城都是突厥部隊，一個不小心自己都要被乾掉。那接下來......”

　　“看他放棄大臣還是突厥！”狠辣的薛萬均陰陰地說道。

　　這一日夜裡，隨著他計謀的生效，又一份傳單悄然落在了朔方城中。此刻的朔方城，總算有了一些動靜。但是這並不是大梁想要的情況，反而和薛萬均預想的一樣。

　　宰相下獄了，與此同時，整個大梁的官場就像地震了一般。一夜之間，抓了不知道多少權貴，抄了不知有多少家。

　　在殿上的梁師都此刻已經再沒力氣折騰了，他蒼白的面目上多了許多皺紋。看著下邊跪著的宰相，梁師都言語中的歉然顯而易見。

　　“老張，你跟了朕十幾年了吧。這回朕要對不住你了，不是朕想要殺你。是突厥人，是那康蘇密他讓我必須殺了你！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你是被願望的。但，就是逼著朕殺了你啊！”他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對著宰相低低地吼道。

　　宰相仿佛早就知道有這結果了，他苦笑著想說什麽，卻長了張嘴之後頹然地低下了頭。是啊，到了他這個地位，想死都不是那麽容易死的。但如果真的要死，牽連的絕對不只是自己一家，而且絕對要人頭滾滾。這就是政治，撕破臉的政治。

　　梁師都固然可以隻殺他一家而放掉其他官員，但是，他派系的那些官員們，他一手提拔的那些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甚至在這危難緊急時刻，會直接偷偷倒向城外一方也說不定。梁師都只能做此選擇，別無而法！而事情的慫恿者康蘇密呢?他就很舒服嗎?答案是否定的。

　　“趕快收拾準備，在集市上能買多少糧食，就買多少。我們之前不是有自己的糧草嗎?趕緊算，讓火拔一會給我個數字，我們必須趕緊湊夠回草原的糧食！此地不能久留了，今日我逼死了這大梁的宰相，暫時事態已經被壓下來了。不過難免會有人心浮動，我有種感覺，過不了多久，這個梁師都就要死了！”康蘇密和他部落的親信說著，並且急急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他們突厥現在日子不像往常了，自從冬天大白災過後，牛羊凍死無數，人就更不用說了。許多小部族都沒能挺過去，一凍就死一大片。而且這種情況在迎回狼神之後愈發嚴重，軍師為了保全整個突厥本部的戰鬥力，和陛下的權益。已經嚴重地壓縮了，他們這些大貴族們的自身利益。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能聽之任之，順便來此搜刮一番。這不，收拾的東西大多都是一些初來時大梁貴族們送的金銀細軟之類的東西。

　　他的軍中，每個人都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可是留給他們的糧食，還真就不多了。集市上自從傳出缺糧的傳聞後，糧價就是一天一個樣子。雖然梁師都緊得放糧，努力維穩。但根本無濟於補， 只要到了市面上的糧食，立刻就會沒有。不論價格如何，全部都會直接被買走。

　　他們誰都知道，這絕對是城中的大貴族乾的，但是打壓他們，那無異於釜底抽薪！尤其是宰相倒台，人心惶惶之際，再殺掉任何一個官員，似乎都是他梁師都昏庸的體現。不過好在，軍中的情況還好，並未有什麽傳言軍中的。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在整個朔方城越來越亂中，又過去了。

　　城中的人們誰都沒有想到，即將到來的夜晚，不再只是傳單那麽簡單了。而梁師都也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那個天上飛的鬼火上邊會有什麽人能‘飛下來’！

　　入夜，黑珍珠號如約緩慢地來到了朔方城的上空。而下邊的兵士們，則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們的到來，甚至有些兵士還會對著那鬼火招招手，好像十分希望它能降臨到自己的頭頂一般。不過今天的黑珍珠號，不，是鬼火並未在城中央上空逗留多久。而是在漫天飛舞的傳單中，緩緩地懸浮在了城牆東南側貧民窟一腳的上空。

　　就在打亂的人們無暇顧及的時候，黑珍珠號的投彈口迅速彈開。上邊有一個小籃子，被繩子拴著迅速送了下來，如此往返了三次。然後黑珍珠號又漸漸沒入了夜色之中，留下了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朔方城，和二劉及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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