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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七十六、喜歡老的
  諸葛稚突然闖入,拔刀要劈田況。劉盆子大喝一聲:“攔住他!”

  這句話好像是按到了什麽開關,一個人突然出現在諸葛稚面前,細瘦的胳膊一伸一引,諸葛稚高大的身軀便騰空撲出,結結實實地摔落在地。

  “你太快了,我沒法子才出的手,沒想到,沒想到摔得這麽重……”班登像個受了驚的小白兔,好像被摔了個狗啃屎的不是諸葛衛尉,而是他自己。

  班登的手搏和角抵都練得極好,劉盆子已漸漸覺得敵不過了。諸葛稚是在戰場上大殺大砍的作風,不懂這種貼身摔法,再加上一時出其不意,沒到他會出手,竟被一個孩子摔了個跟頭。

  諸葛衛尉這跟頭摔得夠重。

  小皇帝從來不吝於在別人傷口上撒鹽,此時拍著兩隻油手大叫道:“漂亮!摔得漂亮!以力克巧,四兩撥千斤。對於這種沒有禮貌的家夥,就該好好地收拾收拾!”

  諸葛稚爬了起來,甩掉了牛得草伸過來攙扶的手,怒目瞪著田況,卻不敢再上前,回身向皇帝行禮道:“請陛下恕臣無禮,臣是見到了仇敵,一時激憤,不是有意冒犯陛下。”

  他突然提高了聲音道:“田況是我軍的大仇人,懇請陛下將其斬首,以告慰死難的兄弟們!”

  “你無禮的太多了,朕都恕不過來了。”小皇帝不耐煩地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出去,你出去,你們通通都出去!還有你,那個蔡什麽來著,你也出去!老田別走,你留下!來,陪朕一起吃烤羊。”

  諸葛稚還想上前分辨,見瘦小的班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竟然有些心虛,氣哼哼地轉身走了。蔡興被牛得草帶走,帳內隻余下皇帝、烏蓋、班登和田況四人。

  田況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皇帝對面,抓起一條羊腿就啃,兩個人像是比賽似的,對坐著大吃大喝起來,直到每人啃乾淨了一條羊腿才罷手。

  班登大啃羊排,帳外的衛士們流了不知幾公升的口水。劉盆子喚牛得草進來,讓他把余下的羊拿出去分給眾人食用。

  烏蓋一直跪坐在旁,對香噴噴的烤全羊無動於衷,劉盆子奇怪地問道:“烏蓋,你就不饞嗎?”

  “回陛下,臣自幼體弱,醫工囑咐說應當吃素,故臣從不食肉。”

  “吃素?那不成羊了嗎?”

  烏蓋溫和地笑了笑,並不辯駁,這個人就是這樣,作事嚴謹有條理,照顧人細致入微,就是有一點不好:無趣。無論皇帝說什麽,他總是一笑置之,從不反駁。

  劉盆子取出石裡塢和東塢的輿圖,攤開在案上,指著道:“老田,來,你看看,咱們這一仗打得到底怎麽樣?”

  “皇帝陛下有勇有謀,用兵天馬行空,田某輸得心服口服。”田況先誇了幾句,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此戰陛下得勝也可說是僥幸,若蔡公能抓住機會,兵敗被俘的恐是陛下。”

  “哈哈!”劉盆子笑了,“這話挺狂啊,你說說看,這一戰哪兒還有漏洞?”

  “皇帝陛下知已,卻不知彼,亦可說知彼知得太遲,在戰前忽略了蔡公。陛下與張丁大戰之時,我曾勸蔡公以一千精兵襲奪石裡塢,再以一千騎襲張丁之後,兩下夾擊,擊潰張丁,收攏其部眾,踞住二塢,蔡公與田某二人分守之,以為犄角之勢,共拒陛下。”

  劉盆子點頭,“為何你勸他以一千騎襲擊張丁,而不是朕的羽林軍呢?”

  “因為張丁兵強,陛下兵弱,聯弱擊強,方是弱者生存之道。

”  “老田啊,明天你跟我去看看羽林軍的訓練,再來說誰弱誰強。”

  “田某見識過了,羽林軍確是強軍,只是人數太少,依然是弱,若不是張丁輕敵冒進,陛下難有勝機。”

  “那依你看,怎麽才是萬全之策?”

  “戰場上哪有什麽萬全之策?陛下若是知已知彼,該知道張丁與蔡公並不和睦,陛下利用二者矛盾,行離間之法,招撫蔡公,與之共擊張丁才是上策。否則若是鏖戰之時,蔡公出兵與張丁共擊羽林軍,陛下覺得可敵得過嗎?”

  劉盆子回想這一戰,確實勝得僥幸,若不是劉彪及時拿下塢堡,張丁又被公孫準一箭射落,導致敵軍突然崩潰,羽林軍絕不會這麽輕易地取得勝利,即便最終贏了,也必然元氣大傷。若是蔡興半路加入戰場……算了,不想了,誰讓他不出手的呢!

  田況又道:“蔡公應對失措,以致有今日之敗。聯弱擊強,聯強擊弱,不管哪一種選擇,都比坐山觀虎鬥來得好,因為戰爭的勝者,都可能攜大勝之威吞並東塢!”

  不得不說田況說得有道理,不愧是史書中留名的人物,雖然因為是新朝將領而被低估,嚴重壓縮了篇幅,但田況的能力劉盆子是知道的,那是真正的超級牛人。

  “夜襲古堡是你的主意吧?”劉盆子不信蔡興有這個算計。

  “正是,蔡公錯過了奪取石裡塢的最好時機,但大戰當晚仍舊是一個機會,羽林軍都是少年,少年人易生驕氣,大勝之後易於輕忽,疏於防守。若是趁其戰後疲累之機,以水道潛入,夜間突襲,只要登陸成功,造成混亂,打開大門,軍馬齊入,以多打少,必勝!羽林軍雖強,但強在陣列,強在指揮,論起每人的氣力,塢兵尚在他們之上。羽林軍乃是“合則強、分則弱”,夜晚突襲以亂打亂,使其不能結成陣式,則兩千少年羽林軍不是兩千成年塢兵的對手。”

  田況欠了欠身,“田某沒有想到,羽林將士竟然如此嚴整,大勝之後仍能不驕不躁,緊守門戶,未讓偷襲者有可乘之機,陛下深知用兵之道。”

  其實劉盆子對那一晚有點後怕,要不是運氣好,當晚羽林軍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畢竟是天選之子,大漢皇帝,運氣好到爆棚,他怎麽就靈光乍現地安排斬馬隊巡營了呢?

  斬馬隊隊長王虎忠於職守,有勇有謀,斬馬隊隊員又是羽林軍中身體條件最好、單兵格鬥能力最強的一批,要是換成別的營,恐怕很難擋得住數百人的搶灘登陸。強弩隊身體素質可以與斬馬隊匹敵,但是孟憤還是沒有王虎讓人放心。

  “老田,你猜猜我圍攻東塢的兵有多少?”

  田況哈哈大笑:“依田某看來,圍塢之兵不過數千。弱則示之以強,強則示之以弱。陛下廣布旌旗,虛張聲勢,以動搖守軍之心,實在是高明的心戰之法。陛下取東塢非勝在兵,而勝在心,此戰勝得極巧,田某佩服之至。蔡公只有一線勝機,那便是夜間襲營,燒了陛下的虛假連營,穩定軍心,鼓舞士氣。”

  田況忽地跪下,向著劉盆子拜道:“陛下,田某手上赤眉之血極多,不敢望陛下寬侑,只是蔡公此人並無大惡,本地鄉民多受過他的庇佑,天下大亂,盜賊並起,蔡公舉兵自守,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就依你,饒他一命!”劉盆子未等田況說完,就大度地表了態,“不過這塢主是做不得了,給他留個田莊養老去吧!”

  蔡興算什麽?田況才是這次出征開到的最大寶箱,這是一個有大志向大本事能獨擋一面的人物,若能收歸帳下,肯定有大用處。

  田況如今四十余歲,現代男人四十還算是一枝花,古人在這個年紀卻已可自稱老夫了,劉盆子看得出,田況是個能做事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劉玄對這樣的人才竟然視而不見。

  對於新太祖王莽,田況還是有點念想的。當年他三十出頭就做了一郡太守,就是王莽破格提拔。後來因軍功封了侯爵,不到四十就成了青徐二州的州牧,使他的事業達到了頂峰。

  小皇帝對王莽這個人物頗多好奇,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他當年的臣子,有許多問題要問田況,他想知道除了他自己,這世上是不是還有其他穿越之人,王莽究竟是什麽年代的人。

  田況口中的王莽,是個樣貌醜陋卻有個人魅力,立志要以一已之力改變天下的人。他激進的改革措施使整個國家陷入混亂。更倒霉的是,隨著他的即位,連年發生大規模的旱災和蝗災,民間無食,百姓活不下去,隻好造反,直接導致了這個龐大帝國的崩潰。

  他的覆滅,用田況的話說是“不得其時”,小皇帝卻說是“不切實際”。

  兩個人聊得入港,一直談到半夜,田況竟歇在了皇帝陛下大帳之內。第二天一早,皇帝帶他去校場觀看羽林軍訓練,田況很是驚奇,覺得完全不像是他認識的赤眉軍。

  “想看赤眉軍?去諸葛稚的衛士營好了,保證你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

  自從得到田況之後,皇帝陛下與他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形影不離,兩個人縱論天下大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班登看得直撇嘴,一直問牛得草,這算不算“龍陽”“斷袖”。

  牛得草拍了拍他道:“陛下喜歡老的,你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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