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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四百三十二.不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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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彪大破耿弇,一時志得意滿,想要痛打落水狗,趁勢拿下祁縣,於是他的噩夢開始了。

 他將小小的祁縣圍得鐵桶似的,四面攻打。

 劉彪調來投石車,其中還有幾輛連環霹靂車,要在遠程將小小的祁縣轟塌。

 車還沒在城外擺放好,城門大開,一輛輛大車推了出來,在城門外擺成一個半環形,車上置有強弩,一起發射。

 這是冀州強弩中射程最遠的弩箭,十分強悍,更厲害的是這些弩箭竟然是火箭,一旦釘在車上,便將木製的車子引燃。半天時間,便燒毀了數十輛投石車。

 劉彪派出騎兵衝擊敵軍車陣,城上城下萬弩齊發,水潑似的,騎兵損失慘重,人家的車陣還在那兒支著。

 劉彪便舍棄了投石車,直接上肉搏戰。將士們堆著雲梯、衝車、霹靂車,四面一齊衝上去,想用人數優勢將這小小城池迅速拿下。但是祁縣雖小,卻也有小的好處,那就是所需的防守人數少,而耿弇在城中足有六千兵馬,防守這座小城綽綽有余。

 漢軍連續衝擊幾次,不僅沒能攻進城去,反而傷亡了數百人。

 當年的青州第一猛將王碩見了,將衣服一甩,光著上身,露出結實的腱子肉,提刀大叫道:“兄弟們,跟老子衝!”他就像隻野豹子似的衝了上去。

 當年赤眉軍縱橫南北,攻取城池不知凡幾,其中泰山營號稱“無城不克”,大多是王碩的功勞。濮陽城高且堅,一直攻打不下,王碩也是這麽光著膀子衝了上去,先登上城,一戰定乾坤。

 現在成為了將軍的王碩還是當年那副模樣,親處帶隊,率他的一幫敢死隊的兄弟猛衝上去,和守軍展開激烈的搏殺。

 這是最精銳的步兵,城內防守很吃力,戰鬥相當慘烈。有十幾人一度衝上了城頭,卻被耿弇親自率軍,拚命圍攻,最後或死或傷,全都被趕下城頭,未能建功。

 王碩在爬雲梯的時候,被一隻箭射在肩膀上,翻身掉了下來,好在爬得還不算高,才撿了一條命,被他的兄弟們拚死搶了回來。

 他的受傷,使得這一天的強攻終結,漢軍全部退去。

 雲梯攻不上去,劉彪又調來撞車,猛撞城門和城牆,怦然有聲,土屑四濺。

 城上將草木枯枝一股腦地丟下來,然後用大桶裝滿油脂,居高臨下傾倒之上,投以火把,將車點燃燒毀,丟掉了無數撞車和衝車之後,劉彪又一次無功而返。

 劉彪又連夜派人挖地道,而耿弇就派人挖深溝,只要城外的地道挖到了深溝之處,露頭一個殺死一個。在溝中露出的地道口,耿弇命人塞柴草進去,放火點燃,用風囊鼓風,將煙吹送進去,將地道中的士卒燒死、熏死。

 劉彪開始學*陛下的心理戰,試圖招降耿弇,派人向城中喊話,送信,說是陽曲和上艾敵軍都被殲滅,祁縣外無援軍,已成一座孤城,若耿弇能投降,他將向皇帝陛下保舉,保他榮華富貴。

 耿弇回答說,朝廷大軍已入函谷關,長安城破,隻余河東太原,讓劉彪投降,立即封他為萬戶侯。

 “他真敢,還封我為萬戶侯!”劉彪笑罵著,又傳令下去,告訴城中士兵,凡能斬耿弇頭來降者,賞金百萬,絹萬匹。耿弇回答,凡能斬劉彪首來降者,賞金十萬,絹一千匹,因為劉彪比他耿弇賤十倍。

 劉彪大怒,又率軍強攻,但一直不能攻克。

 攻了二十天的城,劉彪無所不用其極,終是不能突破小小的祁縣,反而損折了不少人馬,這使他感到深深的挫折,剛剛大勝的驕傲已無影無蹤。

 “這耿弇好像也不是一打就趴窩的家夥,反正守城還是蠻厲害的。”劉彪想道。

 他哪裡知道,要不是耿弇在軍備上與他有代差,經歷了馬鐙騎兵的降維打擊,他劉彪還真就不一定能乾得過耿弇。

 在諸般強攻無效的情況下,劉彪決定采取圍困之策,因為對方糧食準備比較充分,他便從水源上打起了主意。

 祁縣的用水多是從城外汾水支流引進來的,劉彪便征發附近百姓,一道開挖新渠,將河水引向別處,繞開了祁縣,一連挖了幾天,終於挖成了。

 這一點比較要命,因城內除了士兵和百姓之外,還有數千戰馬,用水量很大。耿弇便在城中打井,城裡人全都動員起來打井,打了許多眼井,雖然不能像從前那般隨意用水,但是也算是勉強能供應全城的需求了。

 劉彪見渴不到耿弇,也沒什麽更好的法子。他沒有想到,耿弇勢盛時,三萬大軍被他一擊而潰,而在耿弇勢窮時,六千殘兵讓他的大軍毫無辦法。

 他的大勝之師竟然拿不下這麽一座小小的城池,如今隻好變攻城為長期圍困了。

 祁縣有三個城門,劉彪在每個城門外派兩千騎兵和一千步兵看守,防備敵軍從城裡逃出來。

 其實耿弇現在根本沒法子從祁縣出來,目前他唯一能倚仗的便是這四面城牆,一旦離開祁縣,他的軍隊會被敵軍騎兵輕松消滅。

 他只能等。

 耿弇只有二十七歲,已經征戰沙場十余年,他從十四歲起就被編在上谷突騎隊伍裡,跟著大人征戰塞外,與胡人追逐拚殺。十七歲的時候,他便有了自己的一支隊伍,然後他的隊伍漸漸壯大,直到二十一歲遇到劉秀,他對這個昆陽之戰的英雄十分崇拜,率領突騎助其打下河北基業。

 耿弇性情比較豪爽,志向遠大,滿腔熱血,不會瞻前顧後。他會在劉秀最落拓的時候,拍著胸脯向他說:“我回去發上谷突騎助你,必能橫掃王郎!”

 他也會在彭寵起兵,誰都不敢去征伐的時候,挺身而出,說:“我去!不拿下彭寵誓不為人!”

 他向劉秀拍了許多次胸脯,每一次拍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在說大話,劉秀也將信將疑,但是他的許願每一次都達成了,以致於劉秀說他“有志者事竟成”。

 此次出征前,耿弇依舊是拍著胸脯,說道:“誓當掃平太原,安集河東,西渡黃河,直搗長安!”

 他懷著一戰定乾坤的遠大志向率軍殺來,本想建立足以留名史冊的豐功偉績,卻被閔堪在背後狠狠插了一刀,落到此等勢窮力孤的境地。

 但是耿弇依舊滿懷希望,他相信那個當年以一萬破四十萬的英雄,他知道自己落在這個絕境,一定會調集一切力量打通太行山,殺進太原郡來救他,那時自己便可以衝出這個牢籠,橫掃太原,直搗長安,一戰定鼎。

 他以昂揚地鬥志鼓舞著手下的士卒,他告訴他們,不要輕信,不要絕望,只要守住,救兵早晚會到來。

 即便是敵軍在城外揮舞著陽曲守軍的大旗,他依舊不為所動,他堅信,即便陽曲陷落,傅俊也會奪取上艾,守住井陘口,為他守住反攻的希望。

 他每天站在城頭,向東張望,盼望著援兵的到來,他見過一些旗幟經過,每次都讓他心頭砰砰亂跳,但是最後都歸於失望,那都是敵人的軍隊。

 他的眼睛追隨著天空的飛鳥,越飛越高,越飛越遠,仿佛要穿透太行山,看到山的那一邊。

 邯鄲。

 空氣中已有了春天的氣息,河冰都已溶化,小草開始冒出了一點點綠尖。劉秀難得地離開了他的宮殿,暫時擺脫案頭的繁雜公務,去城外的校場上跑馬射箭。

 他的馬新裝備了高鞍,馬的兩側掛著鐵製的馬鐙,都是全新的裝備,請皇帝陛下親自試馬。

 劉秀翻身上馬,催著馬小步向前奔跑,他越跑越快,繞著校場來回跑了幾圈,然後他取下弓來,開弓射箭,一箭正中紅心。

 劉秀將馬兜回,又射出一箭,又中!

 劉秀馳離箭靶,跑出支幾十步,突然在馬上擰身回射,箭支如流星,穩穩地扎在紅心之處,連中!

 他的隨行大臣和侍從們都在場邊高聲叫好,皇帝陛下神箭無敵,勇武過人。

 劉秀馳過兵器架,一彎身拾起一杆長矛,縱馬前突,一伸長矛,將面前一個草人挑起,隨著他的馬向前疾駛,稻草飄灑了一路。

 他遠遠地兜了個大圈子回來,騰地跳下馬來,將韁繩丟給侍從,大步向校場外走去。

 劉秀臉色紅潤,額頭上冒著熱氣,臉上還帶著剛剛演武的興奮,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了許多。

 他邊走邊向著旁邊的富波侯王霸說道:“怪不得幽州突騎敵不過放牛皇帝的羽林騎兵,原來都是這馬鐙的威力,這兩塊鐵雖小,卻著實厲害,用了馬鐙,騎兵的戰力豈止倍增!如今朕也要大造馬鐙,幽州突騎再也不怕羽林騎兵,朕要讓放牛皇帝嘗一嘗兵敗的滋味!”

 說著他哈哈大笑道:“要是給耿弇那小子一萬這樣的騎兵,他一定會拍著胸脯說:沒說的,一個月內拿下長安!”

 他笑得歡暢,周圍的人卻全都低頭無語,直到劉秀自己意識到,那個意氣風發的放牛小子耿弇已經死了,剛剛被他諡為節侯,再回不到他的身邊了。

 於是劉秀沉默了,在剛才大笑的襯托下,這沉默顯得格外沉重。周圍的氣氛十分壓抑,仿佛天氣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寒冬。

 王霸小心地問道:“陛下,或許耿伯昭還沒死,畢竟沒人看到過他的。。。”

 “死了!”劉秀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耿弇已死,不必再提他了!”大踏步地向前,甩開眾人走在最前面。

 鄧禹走到王霸身邊,低聲道:“元伯,死者已矣,以後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伯昭了。”

 “可是,萬一伯昭還活著呢?”王霸覺得十分奇怪,陛下在聽到傅俊的回報之後,在沒有見到耿弇屍體的情況下,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他死亡,火速為他辦了喪事,而在之後便對此事絕口不提。

 要不是陛下今天失口提起,耿弇這個人就好像從來沒有在邯鄲朝廷存在過,他的痕跡被刻意抹去了。

 鄧禹輕輕地歎了口氣,扯著王霸走到一邊,說道:“元伯啊,咱們是一起隨陛下逃過難的兄弟,關系匪淺,小弟便鬥膽問你一句,要是伯昭活著,你說他會怎麽辦?”

 “肯定是帶兵在哪裡折騰呢!那個小子打仗那麽厲害,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打垮的。”王霸對耿弇打仗很有信心。

 可鄧禹卻道:“伯昭再能乾,在人家的地盤上,沒有援兵,沒有給養,他還能怎麽樣?傅俊已親眼見到伯昭的旗鼓,他連這些都丟掉了,想必遭遇了陛下在洛陽一樣的慘敗。在那樣的境地,他或者是陣亡,或者是。。。我直說了吧,他或者是陣亡,為國盡忠,或者是被俘、投敵。”

 聽到投敵這兩個字,王霸心頭一震,猛地抬起頭來,聲音又低又急,“仲華,你是不是說,陛下能接受伯昭的死,卻受不了他投敵,因此寧願說他死了。”

 鄧禹點了點頭,說道:“除了這個,還有一點,很重要。伯昭若是落在放牛皇帝的手裡,上谷耿況便有兩個兒子落在敵國,你說說,耿況會怎麽辦?”

 王霸暗暗打了個哆嗦,他從來沒想過這些,也不知道這裡面還牽扯了這麽多事情。怪不得陛下每天都要幾次詢問上谷的消息,問帶兵過去的驃騎大將軍杜茂的消息,問上谷太守耿況的動向,問漁陽太守張堪是否已出兵西進。

 如今上谷可是整個朝廷關注的焦點,杜茂三萬大軍正在前去的路上,漁陽太守張堪也率漁陽和右北平兩郡共八千突騎出發,前去上谷增援。

 原來耿弇的死活還牽涉著上谷一郡的去留,怪不得陛下如此迅速地去上谷報喪,力陳耿弇已死,想必是為了穩住耿況。但是若耿弇真的投了長安朝廷,必定會向上谷家中送信,他的下落耿況早晚會知道。

 若是耿弇死了,萬事好說。若是他沒死,劉秀如此做,也只能盡量拖上一段時間,讓耿況能晚一時知道便晚一時知道,等到朝廷早早布好了局,耿況想有什麽圖謀也不好實行了。

 王霸望著皇帝的背影,不禁暗歎:“做皇帝真累啊,就看陛下想的這些事,如此周全,還生怕有什麽紕漏,常人實在是無法企及。”

 他又看了看旁邊的鄧禹,見他一副淡然的樣子,好像這事兒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理所當然,沒什麽好奇怪的。

 “這個鄧仲華,年紀雖然不大,心思可太縝密了,這真是個人精,怪不得陛下須臾離不開他。”王霸暗道:“以後有什麽事可得多請教他,讓鄧仲華幫著出主意,準沒錯!”

 劉秀親自驗收了馬鐙,命令用第一批兩千副馬鐙裝備邯鄲南軍和北軍,先做適應訓練,演練戰法。同時下令全國大造馬鐙,各郡騎兵都就近補給裝備。

 尤其是齊魯梁三地,更要加緊趕工,盡快造出足夠的馬鐙供應大司馬吳漢,以滿足其征戰的需要。

 一直以來,幽州突騎主要集中在河北將領手中,除了邯鄲的突騎部隊之外,另外兩支規模較大的突騎在吳漢和耿弇之手,吳漢手下突騎尤多。

 如今邯鄲的突騎在洛陽一戰中損失殆盡,耿弇也在太原全軍覆沒,建武漢的騎兵遭遇了極大的打擊,在重建突騎部隊之前,吳漢的突騎是此時碩果僅存的大規模騎兵隊伍。

 吳漢此時正在平定淮南李憲,距離邯鄲很遠,劉秀有理由擔心他的突騎遭遇放牛皇帝的襲擊,在如今的裝備條件下,吳漢軍也免不了覆滅的命運。

 因此他嚴令各郡,一定要將馬鐙迅速打造出來,裝備吳漢軍,保存這一支騎兵有生力量。

 好在建世漢的勢力與淮南還有距離,一時半會推進不到,給了吳漢一個將騎兵裝備換代的時間窗口,就看建武漢的軍器製造能力能不能供應得上了。

 劉秀回到未央宮,有人來稟報,說黃門侍郎耿廣求見。

 “他來幹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劉秀一聽到耿家人的名字,心裡就有點不太舒服,可明明他很欣賞耿弇,並一直把他當成一個有出息的孩子一樣地喜歡。

 黃門侍郎本來是隨侍皇帝的官員,但是自從耿弇“死”後,劉秀以他的喪事為由,給耿廣放了假,沒想到還沒過幾天,耿廣就又想回來了。

 “陛下,耿廣在宮外等了半天,說是一定要見到陛下。”

 劉秀皺了皺眉,“讓他進來吧!”

 耿廣今年只有十六歲,性情與他的兄長有點相似,也喜好軍旅之事,常常談論兵法,與他的同僚們頗有些格格不入。

 耿廣進來跪拜施禮致意之後,突然對劉秀說道:“陛下,臣願領一軍從井陘入太原郡,去尋找兄長下落,請陛下準許!”

 劉秀道:“伯昭已為國盡忠, 朕心中雖也難過,但是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想開一些,多多安慰你的父母,照顧你在邯鄲的嫂子。等再過幾年,你長在成人了,朕就讓你統兵,讓你像你兄長一樣縱橫疆場。”

 “陛下!”耿廣大聲道:“兄長不會死的!他一定還在太原,臣懇請陛下發兵援救,臣願親領兵去,拚死也要把兄長找回來!”

 “放肆!”劉秀斥道,“念你兄長新死,你悲痛過度,禦前失儀,朕不予追究,以後不可再如此胡言亂語,退下!”

 劉秀斥退了耿廣,以手扶額,心裡暗道:“此子想帶兵出去,意欲何為?他耿家還要反天了不成?”

 他突然抬起頭來,叫道:“擬旨,邊郡苦寒,上谷太守耿況年齡大了,不宜長久居住邊郡,讓他來洛陽居住,享享清福!”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433章 432.不死不行)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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