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橋確信,他已必死無疑。既然如此,何不了解得更多些?
他看向那間木屋。那裡,極有可能有著什麽,有什麽他能用得到的東西。
的確,就算是蛛絲馬跡,也可以為後續的預言,增加準確性。
江橋知道,當所有客觀信息確定後,沒有任何干擾,預知的準確率足可以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之所以不是百分之百,只是因為他自己,也就是預言者。
從小,江橋就有很強的推理能力。看犯罪小說,他可以在了解大致情況時,靠感覺猜測凶手。而當他面對數學上的難題時,也許計算能難倒他,但他給出的方法,解題的路徑,總是正確,甚至是最優的。
這,被人稱為“第六感”。
這個名詞,一直讓人感到“玄學”,但無人敢否認它的存在,即使他們不認同它的存在。
江橋的第六感,異於常人。
無意間,他接觸了《易經》,然後被其吸引,從此,走上了預知之路。
在這條路上不斷深入,他漸漸了解這個世界,結識了無數或是與他一樣擁有強大第六感的人。
而預言,也在這世界處於某個微妙的位置。
從那些預言者的角度看,事件最終的結果,當然早已確定,但對預言來說,如果要達到絕對準確,就不能容許任何非客觀因素存在。
但這絕不可能。
因為預言者本身。
沒有人知道,人類,或者說有大腦的生物自身是否能被預測。
江橋不想知道。他不願相信可以。因為,這就代表了人類的命運,生來就已決定。
努力可以改變人生,這沒錯,但你是否會在一生中努力,在上述預言論者心中,早在世界誕生之初就已確定。人類,只不過是由細胞堆砌而成的軀殼罷了,它的生理機制,還是生物化學,還是那一套細胞的機制。只要弄清那幾個化學變化,什麽大腦,什麽想法,都只是由神經細胞產生的化學變化和生物電流的傳播罷了。你是怎樣的人,有什麽樣的想法,會成為誰,早就被確定下來。是的,人一生中會遇見其他無數的人,但每一個個體,不都可以預測嗎?只要有最龐大的參數,關於任意某時刻每一個人,每一棵樹,每一抔土,每一粒沙的參數,再加上強大的計算機及其本身的參數,人們可以掌握過去和未來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命運。這結論不可更改。
而另一派,那些不認同預言的人,則認為人類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它不可被預測,因為人類自身的局限。預測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其他的一切不可能完全隨機的基礎上的,這當然會得到以上一切結論,但出發點本就是虛構的。就像你有了數字的概念和1+1=2的結論,當然可以計算一切加法。問題在,你怎麽確定1+1=2是對的?如果這本就是偽命題,那整座理論大廈將會轟然崩塌。
江橋並不屬於任何一派。他使用預知的手段,但他不相信宿命,亦或是不願相信。
也許,曾相信過一些真實的事,也許也曾迷茫過,但真實,並非有益。就算宿命論是真,它不會為江橋自己,為其他的什麽人帶來什麽,要說有,也只會帶來放棄一切的念頭。
但同時,他更不願放棄因果之說。世上若無因果,那又有何意義?永遠不知道未來的一切,因為一切都可能發生,這更讓人迷茫。
“當真理毫無幫助時,我寧願相信謬論。”
所以,
江橋開始了自己的預言之路。 他的所有信息,絕不包含自己。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江橋明白,命運這東西,總在別人的掌握中,也許是家人、朋友,但也可能是陌生人。
當那些人被車撞死時,又如何知道,他們的死並非因為那個司機,而是給司機打來電話的人?
當那些人被老板解雇時,又有誰知道,上司那不好的心情,就因為某件高級西裝被保姆熨壞?
當世界一遍遍地告訴人們命運由自己掌握時,又有誰知道,他們的命運,被那些和自己毫無關聯的小人物控制?
江橋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他預言周圍的一切,除了自己。
他盡一切力量了解周遭,可他知道,他不了解自己。
“人,最無法明白的,就是自己啊。”
他以預言,來決定自己下一步做什麽,又會發生什麽。但,這世界永遠無法被摸得透徹,並非因為世界的奇妙,而是因為人心的難測。
因此,他大學時,填報了心理專業。他要了解周圍的人。
看透人心,才能掌控自己之命。這,才是真正的知天命。
“讀人,即是讀心。”
他剖析所有人的性格,並將其融入進預知的系統,而不計算自己。準確來說,是隻計算自己唯物上的存在,而拋開自己的性格,精神方面的一切。
從客觀上說,現實世界對這種能力更為有利。沒有人清楚這地獄遊戲的系統機制,一切的邏輯,都需從頭摸索,甚至在每一個新的遊戲中,都會有不同的變化。
江橋推開木屋的門。
裡面,是空的。
江橋微微一皺眉,他感覺事情不對。之前,他就早有這種感覺。
他知道現在已是必死之境。上一條命的最後,也是如此。而這絕不可能。
系統,從未給出過如此絕境,在沒有任何一位玩家尋找出任何生路的情況下讓玩家面臨如此絕境。
地圖上的所有路,都走遍了,而到最後,他們面對的卻都是無法抗衡的情境。
即使是傾盡全力,用掉所有道具,也無法逃出。
這是江橋的第六感告訴他的。
江橋在木屋內緩緩邁步而行。
木屋的正中,有一張紙。
他彎下腰,將其緩緩撿起。
正是這一個動作,江橋的手臂,越過了木屋的那條對稱的線。
他的手臂,以極快的速度朽爛,並漫上他的身體。
但那張紙上的內容,他已看清。
紙上,只寫著一行字。
這,對清楚自己必死的江橋來說,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