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的另一端，西面。兩人從遠處的黑暗中走來。

　　遠處，黑色的小鎮沉睡在紅色的月光中，偶有幾點燈火在那一大片黑暗中閃爍。

　　“大了。”江橋忽然道。

　　“什麽?”

　　“那個鎮子，范圍不止大了一倍。”

　　“這……可以嗎?”

　　“它已經掙脫了系統的監管。危險，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灰黑色風衣下，那雙閃爍的異瞳下，所看見的，並不只有黑暗、紅月，以及小鎮。

　　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線從四面延伸，或粗或細，從一樣事物連接到另一樣。

　　分析，拆解，建構。

　　這就是秦語凡作為結構者的能力。

　　她能看見，那小鎮中，有一根極其粗大的無形絲線伸向魔谷深處，而又有一根與天際的紅月相連。

　　但，那一根連向深處的絲線，並不像表面那般牢固。

　　雖然粗大，但內部，早已千瘡百孔。

　　“果然嗎，魔谷要舍棄這個連接內外的據點了嗎……”她喃喃道。

　　江橋轉過頭。

　　“語凡，你說什麽?”

　　“這裡，的確要被魔谷放棄了。你的判斷沒有問題。”

　　“是被魔谷放棄，還是被重塑?”

　　“連接即將斷裂，是放棄。如果重塑，那種連接應該不會呈現斷裂的趨勢。”

　　“明白了。”

　　“但這鬼地方和紅月的聯系依舊緊密。”

　　“紅月……如果它隻獨屬於這一關，那也就不足為奇。但……”

　　“的確。”秦語凡點頭，“它更可能在魔谷深處依舊存在。那種對精神的影響，絕不是單單這副本能夠造成的。”

　　“語凡，要到了。”

　　面前，是一段向下的石梯。在這段石梯之下是一大片草地。草地遠端，紅月鎮遙遙在望。

　　“這地形……和當初不太一樣了啊。”

　　“怎麽?”

　　“當初我不記得這個方向有石梯。”江橋的眼中寫滿了嚴峻。

　　右手中，出現系統的獵槍，而左手，伸進懷中，掏出了那個包裹。

　　包裹裡，是那支笛。

　　石階一路向下延伸，其兩旁是茂密的樹叢。那些植物不高，但密密麻麻，雜亂無章。

　　樹叢隨風搖動，掀起黑暗斑駁。閃爍的黑影，讓人難以分辨那究竟是陰影，還是邪惡的鬼魂。

　　在紅月的光芒下，前方的一切，都只能看見陰影罷了。

　　不同程度的陰影。

　　“啊——”

　　嘶啞的叫聲從前方傳來。

　　一隻黑色的大鳥從二人頭頂掠過，沒入一側的幽影。

　　只在空中留下一片漆黑的羽毛。

　　黑羽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隨風而蕩。

　　秦語凡張開手掌，將那片黑羽托在手心。

　　“鴉羽。”江橋道。

　　“你怎麽知道?”秦語凡有些疑惑。

　　“只有烏鴉。”江橋重新將笛收入懷中，同時將獵槍上膛。

　　秦語凡將羽毛拋向空中，任由它自己滑落。

　　空寂的黑暗中，只有二人踏在石階上的腳步聲回響。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前面的江橋停下了腳步。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二人耳中。

　　石階上，有一團蠕動的黑影。

　　江橋抬起槍口，朝那扣下了扳機。

　　一篷血霧伴隨著黑色羽毛在空中綻開，無數黑影四散紛飛。

　　待黑影散去，眼前的景象讓秦語凡捂住了嘴。

　　石階上橫臥著一具屍體。

　　屍體面部血肉模糊，兩隻眼珠已經被那些烏鴉掏出，身體部分更加淒慘，連內髒都已經被吞噬殆盡。

　　除了一對肺。

　　一對呈深紫色，已經極度萎縮的肺。

　　秦語凡和江橋對視了一眼。

　　“這病……”

　　“這種疾病像是某種肺炎啊。”江橋看著面前令人作嘔的死屍，抬起腳從它上方跨過，淡淡道。

　　秦語凡也從屍體上跨過:“先把你說的人帶出來吧。這什麽病無需去管。”

　　江橋點了點頭，二人繼續拾級而下。

　　待他們沒入陰影，那具屍體毫無征兆地坐了起來。

　　它僵硬地支撐著身體，就這樣站了起來。

　　那雙空洞的雙眼仍在滴血。它“望”向二人消失的方向，隨即邁動雙腿，朝石階下方緩緩走去。

　　只在身後留下一串斑駁渾濁的紫黑色鮮血。

　　但，對這一切二人渾然不知。

　　二人面前，鎮子和它前方的草地逐漸變得清晰。

　　“江橋?”秦語凡輕聲道。

　　“怎麽?”

　　“那片草地上，你能看見什麽?”

　　江橋停下了腳步。

　　草地上，有不少微小，但卻十分突兀的黑點。

　　“那是什麽?”

　　“不知道，但它們和鎮子的聯系很緊密。”

　　“能拆解嗎?”

　　沉默了一會兒，秦語凡緩緩道:“那是客觀事物間的聯系。我做不到。”

　　“明白了。”江橋點頭。

　　“等等。”秦語凡忽又道，“那種聯系，我……我見過。”

　　見江橋沒有說話，她繼續道，“就在剛才那具屍體上。”

　　江橋朝她轉過頭，“什麽意思?”

　　“那具屍體應該就是村民的屍體。不過，那聯系雖然類型然相似，但強度卻弱很多。”

　　“信息量還是不夠啊……”江橋看著眼前的草地，喃喃道，“連主線都還未能梳理出來。”

　　黑暗中，二人又走了許久，腳下終傳來不同的觸感。

　　不再那麽堅硬，卻也絕非柔軟。

　　江橋彎下腰，伸手觸碰地面。

　　那是乾燥堅硬的泥土，觸感甚至已經接近沙粒。

　　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麽地方。

　　這一面是荒蕪，那一面是草地。

　　二者之間，界線分明。

　　當初，他在那木屋破壞了荒蕪與生機的平衡。

　　江橋重新直起身，看向前方。

　　那些黑色的點變成了一個個人影。直立的人影。

　　“小心。”

　　他朝前方，紅月鎮的方向走去。

　　隨著二人接近那些黑影，他們才看清黑影的樣子。

　　那是一具具屍體。

　　所有死屍都直立著，有的身體已經殘缺不全，有的已經腐爛，有的卻依舊完整。甚至那些看來根本不可能站起的屍體，此時也立在這裡。

　　不自覺地，二人放輕了腳步，從屍體間的縫隙中穿行而過。

　　“這些死屍……”秦語凡壓低了聲音，“為什麽會都出現在這裡?”

　　“你之前說石階上那具屍體和他們是一樣的?”

　　“可以這麽說。”

　　“那，它們極有可能能夠活動。”

　　“它們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