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正是周軍。

　　肖凡笑笑，似乎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見到周軍，也並沒有很奇怪。

　　“周處，大早上驚動你過來，你不會生我氣吧?”

　　肖凡微微一笑，倒還真有些真誠的是覺得挺對不住周軍的。

　　周軍打了個哈欠，“你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又揮揮手，“算了，也不是你叫我過來的，怪不到你頭上。算我自己命苦好了……”

　　“哈哈……”肖凡笑著坐到周軍的對面，“周處，你怎麽也苦大仇深了?”

　　“還不是攤上你這麽個不安定分子。”

　　“看看，還是生我的氣啊。”

　　“肖凡，這次又是什麽情況?難道又是不明原因的時間靜止?”周軍看著肖凡，聳聳肩，似乎無論肖凡說什麽，他都不會顯得過於驚訝了。

　　習慣了……

　　“不是我誇張……”肖凡無可奈何的攤攤手，“確實被您猜中了。時間靜止……”

　　“我就說，包興那邊六個人。還包括他那個狠人副手，叫楊士的，這六個都被你給打成了那個熊樣……”周軍邊說邊搖頭，不可思議的看著肖凡，“不過……我說，肖凡，你這下手，似乎越來越……有分寸了啊?”

　　肖凡嚇得身上一抖，臉色精彩的看著周軍。

　　“周處……你……”肖凡搖搖頭，像不認識面前的周軍一樣，“我還以為你要說我下手越來越沒分寸了呢?怎麽……還反過來了?”

　　肖凡眼睛一眯，露出那麽點狠勁，“難打，你要讓我把他們……打死?”

　　“切！”周軍往椅子上一靠，“你又不是沒乾過這事！”

　　嗯?

　　肖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了。

　　自己其實真不是那種殺人不眨眼，或者心理極其強大的人。

　　相反，他其實就是個普通的學生。

　　上次在蜀州省人民醫院的急診大廳，他在時間靜止結界當中搶過歹徒的槍，並且反殺歹徒。

　　雖然看起來一氣呵成，似乎肖凡就是個這方面的老手和pro。

　　但實際上，他到打完一梭子彈之後，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仿佛看慢動作一樣，親眼看見滾燙而旋轉的彈頭洞穿歹徒的身體。

　　心裡邊，是一種無法描述的複雜心態。

　　驚訝、恐懼、興奮、冷漠……

　　似乎都有一些。

　　事後，肖凡很後怕。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一生也就到此結束了。

　　但是，直到他遇到周軍，同意與周軍合作，成為AEA組織的相關人員。

　　這一系列變動，特別是他與周軍的秘密契約，讓肖凡終於轉移了注意，並且成功的克服了心理的壓力和障礙。

　　從此以後，肖凡反而變得更加理智和可控。

　　所以，這次即便他當場就搶過了彈簧刀等凶器，同樣可以要了包興等人的命。

　　但是肖凡沒有這麽做，只是選擇不斷的通過不致命的手段來教訓對方。

　　沒想到，這反而更加解氣，也讓肖凡打人的時候上了癮，險些就要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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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凡沉吟了許久，頗為感慨的說:“當時確實可以真的殺了他們。但是竟然沒有這麽做……”

　　他看著周軍說:“周處，我是不是，險些就要斷送自己的前程了……”

　　“哈哈……沒有這麽嚴重！”周軍擺擺手，正色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會挑人呢，還是什麽原因。每次你搞的這些人，都是我們重點關注的犯罪分子。就說今天的包興，你不把他打殘了，我們也準備盡快抓捕了……”

　　“額……”肖凡的額頭上幾道黑線，“周處，你這麽說，我突然覺得好受多了。你……很會給我減壓啊……”

　　“哈，記著我的好吧，沒準以後我會逼著你乾一些你不太想乾的事情。”周軍意味深長的看著周軍，“到時候，請你記著你今天說的話，盡量積極一些才好。”

　　“嗯?”肖凡警覺的看著周軍，“周處，我們只是合作關系，我可不是聽命於你……”

　　“知道，知道，當然是合作。但是啊，肖凡，我跟你一樣，上了這條船，有時候就不能完全隨心所欲了。就好像我現在這樣……”

　　“嗯……”肖凡若有所思，仔細的回味著周軍這句話的意思。

　　周軍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沉默了半天。

　　這個大大的房間內，就周軍和肖凡兩個人，除了燈光，沒有任何錄音、監聽、錄像設備。

　　周軍也從一開始就跟肖凡說明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兩個人反倒有了不錯的機會，掏心窩子的說一些話。

　　可肖凡也挺無奈的，這話怎麽越說越有些玄乎了……

　　“周處，今晚的事怎麽辦?準備怎麽收場?”肖凡還是回到正題。

　　“你別管了，我已經幫你疏通完了。等天亮了，你和那個錢康樂就回家，不要聲張，該幹嘛幹嘛。”周軍拍了胸脯。

　　肖凡吐了吐舌頭。

　　“周處，這樣好不好……”肖凡故意問道:“咱們可是正派吧，這玩意兒，一手遮天啊?”

　　周軍瞪了一眼肖凡:“怎麽著?得了便宜還賣乖?要不我送你一程，讓他們乾脆加快進度，盡快判你個尋釁滋事、故意傷害?要麽乾脆徹底一點，故意殺人未遂?”

　　肖凡趕緊擺擺手，“別了別了，周處，說過的話打過的包票可不能這麽快就收回去……”

　　“哼，”周軍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我說肖凡啊，我這麽做，其實並沒有違背法律和道德，只是因為我們特殊的身份，我簡化了一些程序。之所以讓你們不要聲張，不是因為不該放你們走，而是因為這一定程度上違背了程序正義。”

　　肖凡愣了一下，“程序正義?”

　　“沒錯，就是程序正義。”周軍敲敲桌子，“在某些人看來，程序正義只是錦上添花，真正重要和要緊的是事實正義。但是，我們所在的是整個龐大的社會體系，為了這個龐大體系的正常運轉，就不能不提程序正義。

　　甚至於，在很多時候，程序正義可能比事實正義更加重要！肖凡，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你已經成為與AEA組織同在一條船上的人，我是絕不會付出這個代價，為你破壞程序正義的！”

　　周軍說得很是嚴肅，眼神裡邊透出威嚴和壓力。

　　肖凡真切的感受到了。

　　周軍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

　　只是，為什麽要如此的強調這一點，肖凡還是有些無法理解。

　　“有些不明白是吧?”周軍似乎把肖凡的想法看得很明白。

　　他笑笑，耐心的說道:“你這個是特例。特例的意思，就是只能對極少數特殊的人適用。說直白一點，在我這裡，只能對AEA組織極其相關合作人員這樣。其他人，決不能這樣。一旦越來越多的人突破程序正義，那麽必將損害事實正義！”

　　“我們現在，就沒有損害事實正義?”肖凡試著問。

　　“你說呢?”周軍死死的盯著肖凡，“你覺得你是壞人還是好人?是殺人犯，還是為了對抗惡勢力而不得不做出的合理的暴力手段。”

　　肖凡搶著說:“當然是好人，當然是合理的暴力手段！”

　　“那不就結了！”周軍雙手抱胸，“我相信你，我也了解你，你也為我提供相對應的信息。這是個良性循環，因為我們已經達成了相互信任的特殊合作關系，但是，這個關系很難繼續放大到更廣泛的范圍。”

　　肖凡點點頭，“所以，我沒事了?”

　　周軍也點點頭，沒有多說一個字。

　　“包興他們，會被怎麽處理?”肖凡問道。

　　“不關我的事……”周軍無所謂的樣子，“情況已經清楚了，他們只是普通的惡霸，為非作歹，卻碰上了你，碰上了硬茬。但是，包興這種人，太多太多了，警察會管，但對我們來說，這不是我們關注的范圍。”

　　肖凡愣了一下，“我們關注的范圍是……”

　　“我已經解釋過了，任何奇怪的、難以解釋的、但可能會對全人類的未來造成威脅的存在！”

　　肖凡:“……”

　　他想問周軍，這種威脅到底是什麽?

　　或者，這種威脅真的存在嗎?

　　我怎麽不覺得?

　　我怎麽沒有發現?

　　但肖凡沒有說出這個懷疑。

　　畢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隱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不也是說出來沒人能理解嗎?

　　系統……

　　時間靜止……

　　這些還不夠大條嗎?

　　如果世界和宇宙是一個動態平衡的存在。

　　那麽，從系統與自己綁定的那一刻開始，是不是也預示著，有某種相對的威脅，也已經從某個難以覺察的維度，悄然靠近?

　　肖凡沒法分析下去了。

　　這麽往下想，就成為玄學了。

　　沒有任何依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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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後，墨羽山巔。

　　肖凡一個人佇立在山巔，長時間的沉思不語。

　　山頂的風急速掠過，在肖凡的耳邊發出鬼狐狼嚎般的呼嚎。

　　亂發遮擋了眼睛。

　　但是，肖凡似乎墜入了某個沉思的深潭，人就那麽在山巔的懸崖前，長久一動不動。

　　突然間，他身體前傾，雙臂也快速的張開。

　　又一陣狂風襲來，將肖凡的身體托起。

　　肖凡從懸崖頂端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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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曾經體驗過的場景。

　　在兩個月之前，他曾經也是從這個懸崖的頂端躍下。

　　但當時的那種感覺，似乎已經漸漸陌生。

　　那個時候，是肖凡剛剛掌握了時間靜止技能的時候。

　　他似乎被一種強烈的成長衝動所佔據。

　　那段時間，他每天都覺得自己在成長壯大，成為更強大更美好的人。

　　但是，今天，當他同樣在高空飛向，失去重力，往下急速墜落的時候，他卻已經是另外一種心境。

　　今天的自己，已經今非昔比。

　　手握時間靜止技能lv7！

　　這樣的自己，已經是超乎尋常的存在。

　　肖凡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就能能夠做成什麽。

　　但是，從過去一次次的嘗試和體驗當中，他逐漸發現了自己無限的可能。

　　當他的手中握有這些可能，他便可以做成很多難以想象的事情。

　　這樣的能力，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幾乎都是夢寐以求的。

　　肖凡也是一樣。

　　特別是最近以來，他無數次的想要用這樣的能力，去體驗更多的難以描述……

　　他越來越害怕，害怕自己最終走向迷失。

　　三天前，告別周軍以後，肖凡有意的體會著自己內心的變化。

　　在琦岸會所裡，那種自己一下一下打在血泊中的肉體身上的觸感，一次次的在向他發出召喚。

　　讓內心裡逐漸萌生出一個隱約的自我。

　　而這個自我，內心裡全是無法想象、不敢言說的黑暗。

　　肖凡暗自心驚，他無數次的想逃掉。

　　他無數次的告誡自己:“離開！躲開！躲得越遠越好！那不是真正的你！”

　　可是，肖凡越這麽說，那個在內心裡萌生的自己，便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快速的成長、壯大。

　　直到那個人竟然真的長大了，在肖凡的內心裡擠佔了一個位置，並且對肖凡說著某種甚至連肖凡自己都不敢面對的話語。

　　那麽的觸目驚心，讓人汗毛直豎……

　　三天之間，肖凡有過嘗試，嘗試著去和這個所謂的存在和解。

　　他嘗試在奢侈品店靜止時間，在銀行靜止時間，在首飾店靜止時間，在任何地方靜止時間。

　　當他成功靜止了時間的時候，他甚至嘗試著把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拿在手裡，甚至把那些東西帶出它們本來應該所在的地方。

　　但是，他總在幾秒鍾之後，像個驚弓之鳥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些東西放回去。

　　他並不很缺錢。

　　現在的肖凡已經有了足夠的積蓄，已經能夠支撐爸爸治病的費用，和給爸媽更好的經濟支持。

　　但是，那種奇怪的體驗感卻總是揮之不去，一直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召喚他。

　　此外，他還做過其他的嘗試。

　　在超市，在公交車，在書店，在醫院……

　　他就像個遊走在懸崖邊緣的孩子，雖然知道這樣不對，但總是抵抗不住內心的躁動，最終不得不戰戰兢兢的去嘗試。

　　盡管害怕到了極點。

　　在一個個時間靜止結界中，他是一個徹底的怪胎！

　　他定定的注視每一個她們的眼睛，企圖從這心靈的窗戶看到內心的靈魂。

　　他把手伸到那麽接近她們睫毛、耳廓、鼻尖，以及等等地方的位置。

　　他的手無法抑製的瑟瑟發抖，卻總是在強烈的衝動和恐懼交織的時候，停止下來，放棄。

　　在空間波動泛起之前，轉過身，像一個最最稱職的路人，繼續落寞的一個人融入人潮。

　　那麽擁擠的人潮中，肖凡越來越格格不入。

　　他是那麽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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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凡張開雙臂，從墨羽山巔的高空墜落。

　　他穿越雲層和風，離開與他並肩飛過一段天空的蒼鷹。

　　可是，不同於上一次，他再也沒有上次那種空靈和享受。

　　他的內心，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填滿。

　　他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完全不同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極為強大的存在——只要他更好的使用自己的技能，即便還只是lv7，他幾乎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任何不可能的事。

　　但是，肖凡卻奇怪的，迷失了自我。

　　從那個站在琦岸會所的血泊中的人開始，從那個舉起拳頭，一下又一下砸下那些生命逐漸遠去的倒霉蛋身上的時候。

　　從巨型長桌上20個女郎的陌生眼光中，從錢康樂驚異而恐怖的眼光中，肖凡知道，這樣的自己，不僅僅是他自己感到陌生和害怕。

　　這個世界，都對他感到陌生和害怕！

　　那麽，在一切都不太晚之前，在一切還能夠挽回之前……

　　肖凡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但是，雲層飛快的從身邊掠過，被他甩到身後。

　　地面上茂密而青綠色的森林，旋轉著撲向他，越來越近。

　　森林中的鳥叫蟲鳴，代表著生命的美好和召喚，但是，卻成為了絕命的歌謠……

　　為什麽?

　　肖凡咧嘴一笑，任憑這旋轉的世界將他吸入漩渦中心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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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

　　一道最為震撼的超級波動，從空間深處炸開！

　　漩渦中心的黑洞，驟然停止了擴張！

　　嘩嘩嘩！

　　仿佛勁風拂過，肖凡整個人保持倒立的姿勢，竟然直直的靜止在地面上方30厘米處！

　　他的鼻尖前面，是被勁風吹倒之後，再度挺立起來的狗尾巴草。

　　那些耀出光暈的絨毛，在空氣中散發出清香，似乎再對肖凡招手，告訴他這個世界的美好和對他的不舍。

　　肖凡驚訝的睜大眼睛！

　　這一刻，他才從某種身陷的漩渦中掙扎而起，從無盡的黑暗中睜開閃爍亮光的眼睛。

　　滴答、滴答……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終於超越了5秒！

　　這是肖凡所掌握的時間靜止的最長持續時間。

　　可是，這卻並不是他！

　　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這道時間靜止的波動，從頭到尾，都不是肖凡所為！

　　而時間靜止的范圍，更是以肖凡為中心，蔓延覆蓋了整個墨羽山山坳……

　　特別是在最開始那神奇的幾秒鍾當中，整個山坳當中的一草一木，山風露水，全都靜止，成為了一副最長的山林圖。

　　一直到幾秒鍾之後，這個龐大的時間靜止結界才緩緩收縮，變成一個5米直徑的空間圓球。

　　空間圓球的中心，是仍然靜止的肖凡。

　　在這個空間圓球中，時間仍然保持著靜止！

　　肖凡依然一動不動。

　　但是，肖凡知道這一切的發生。

　　因為，他的意識電波，正在風馳電掣般奔湧。

　　在一刹那之間，他似乎靈魂出竅，似乎穿越時空和宇宙！

　　他隻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了重量和重力，卻只是變成隨心所欲的意識電波。

　　他飛速上升，穿越大氣層，離開地球。

　　但他卻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加速飛向，飛向外太空的宇宙！

　　他看見地球漸漸變小， 他看見自己跨越火星、土星……

　　他看見身後的太陽系越來越渺小，他看見銀河已經被他甩在身後……

　　再然後，他看見一個個的星河變成旋轉的光點，點綴在無法描繪的黑暗空間背景當中。

　　他看見這些旋轉的光點匯成光流，逐漸螺旋匯聚，形成一個中心的黑洞……

　　強大的吸引力，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肖凡發現自己所化作的意識電波，竟然再也無法抵抗黑洞的吸引力！

　　他無可救藥的被瞬間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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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光閃爍，一個個奇妙的光點匯聚成一幅幅模糊的圖畫。

　　清晰了，更清晰了。

　　肖凡驚訝的看見鋼筋叢林，高樓大廈，飛速穿梭的宇宙飛船，憑空出現而又瞬間消失的，帶著翅膀的……人。

　　這……

　　這到底是……

　　肖凡陷入巨大的迷惑。

　　可忽然間，某個似乎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永遠……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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